論語鄉黨篇第十結語

【論語】鄉黨篇第十結語

藍田呂氏曰：自『孔子於鄉黨』至『誾誾如也』，言孔子言語之變；自『君在踧踖如也』至『私覿愉愉如也』，言孔子容貌之變；自『君子不以紺緅飾』至『齊必有明衣布』，言孔子衣服之變；自『齊必變食』至『席不正不坐』，言孔子飲食居處之變；自『鄉人飲酒』至『不親指』言孔子事上接下、處事應物之變。

陳澧曰：此經言禮，凡四十餘章。自視聽，與凡事親，教子，事君，使臣，爲國，莫不以爲禮。其所以爲禮者，曰敬，曰讓，曰約之，曰節之，曰文之，其本在儉，其用在和，而先之以仁之守、義之質、學之博。先進後進不同，則從先進。禮雖廢，而猶愛之。夏殷禮不足征，而猶能言之。射不主皮之語，則述儀禮之文也。【鄉黨】一篇，則皆【禮記】之類也。

錢穆曰：【論語】之編輯，非成於一時。自此以前十篇爲【上論】，終之以【鄉黨】篇，爲第一次之結集，【下論】十篇爲續編。此篇本不分章，今依朱子分爲十七節，而最後別加山梁雌雉一章（按：據此，今分作兩章。其第一章分17節）。亦猶下論末【堯曰】篇不分章，最後亦加『不知禮不知命不知言』一章。【鄉黨】篇匯記孔子平日之動容周旋，與其飲食衣服之細，【堯曰】篇則總述孔子之道統與其抱負。『雌雉章』見孔子一生之行止久速，『不知禮章』則孔子一生學問綱領所在。

【四書解義】曰：孔子於君臣、朋友、父兄、宗族之間，一言一動，莫不各盡其道。此所以深有取乎時也。記者記此，以終【鄉黨】，正以明聖人之悉因乎時。

蕅益大師曰：雉者，文明之物；雌者，述而不作之象。只一『時哉時哉』四字，便將【鄉黨】一篇血脈收盡，而實從時習中來，故得時措之宜。名爲時中之聖也。

【鄉黨】篇結語詮義

呂氏、陳澧、錢穆三先生所論，各得【鄉黨】精義。呂氏以"變"字統攝全篇，誠爲卓見。聖人之"變"，實乃"時中"之妙用。言語之溫厲、容貌之恭安、服飾之文質、飲食之節制，皆隨禮制而權變，非刻意爲之，乃仁心自然流露。陳澧拈出"敬讓約節"四字，尤見禮學根柢。禮之本在儉，用之和，此即"禮之用，和爲貴"之註腳。至謂"仁守義質學博"三者爲先，則揭示禮必以德性爲基，非徒儀文之末。

錢穆分【論語】爲上下論，以【鄉黨】殿前十篇，頗具深意。此篇記聖人日用倫常，正與前九篇言仁政教化相呼應，顯"道不遠人"之旨。朱子分章雖爲便讀，然原篇渾然一體，恰如孔子周旋動容之不可割裂。末章"山梁雌雉"之嘆，與【堯曰】篇末章同具深微：一則見聖人對天地生機之敏悟，一則顯其對道統之自覺，皆編次者之匠心。

要之，【鄉黨】所載，非僅起居注之屬，實爲"下學上達"之範本。學者當於聖人"造次必於是"處，體認天理流行之妙。

【論語·鄉黨】篇義理結構芻議

歷代注家對【鄉黨】篇之詮解，各具慧眼。呂氏以"變"字統攝全篇，分列言語、容貌、服飾、飲食、處事五類，誠爲的論。然細究之，此"變"實乃"時中"之體現。孔子於鄉黨則恂恂似不能言，在宗廟朝廷則便便言唯謹爾，非故作姿態，實因所處之位不同而自然呈現之氣象。陳澧以"禮"爲經，揭示其內核在敬讓節儉，外顯於文和之貌，尤具卓識。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聖人之視聽言動無不中節，正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也。

錢穆先生分判上下論之編纂次第，以【鄉黨】爲首次結集之終篇，頗具史家眼光。此篇記聖人日常起居之細，恰與【堯曰】篇之宏大敘事相呼應。雌雉章"時哉"之嘆，非僅狀物，實爲全篇點睛之筆。雉之爲物，見食相呼，有君臣之義；雌者守靜，合坤德之象。夫子之嘆，既傷文明之難現，又嘆時中之難能。蕅益大師以"文明""述作"解之，深得聖心。

【四書解義】謂"悉因乎時"，最得要領。聖人之動容周旋，皆隨時變易以從道。鄉飲酒則杖者出斯出，見尊老之禮；見齊衰者必變色，顯哀矜之誠。一襲深衣，必長短適度；一席之位，必正而後坐。此非拘泥小節，實乃通過日常踐履展現"克己復禮"之工夫。

要之，【鄉黨】篇所載，實爲"下學上達"之具體呈現。聖人於灑掃應對之間，皆可見性與天道。後世學者若只作禮儀規範觀，則失其大者；若空談性命而忽細微，又墮虛玄。程子所謂"即事盡天理，便是易事"，正可爲此篇作註腳。讀此篇者，當於聖人周旋中規、折旋中矩處，體會其"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之聖境，方爲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