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拙飄逸的傅山小楷

傅山，字青主，入清後，號朱衣道人，又別名真山、濁翁、石道人等。傅山的書法初學趙孟頫、董其昌，幾乎可以亂真。他學富五車，積學深厚，又頗具個性，加之書法界有了張瑞圖、黃道周、王鐸和倪元璐等諸名家的影響，傅山的書法更是具有一種奇特的怪味。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他的人生觀和審美觀起了決定性作用。他對顏真卿的人品書品推崇倍至，簡直是五體投地。

傅山小楷

傅山的顏體小楷【逍遙遊】。鄧散木【臨池偶得】中說：『傅山的小楷最精，極爲古拙，然不多作，一般多以草書應人求索，但他的草書也沒有一點塵俗氣，外表飄逸內涵倔強，正象他的爲人』。

傅山小楷

明末清初傅山小楷書【逍遙遊】

傅山小楷

傅山小楷

傅山小楷

【論傅青主小楷之古拙氣與人格映照】

傅青主書法藝術之精妙，誠如鄧散木所言"古拙飄逸，不染塵俗"，然此等境界實非僅筆墨功夫可致。今觀【逍遙遊】小楷冊，其線條如老藤盤石，結體似蒼松臥澗，正是"寧拙毋巧，寧丑毋媚"美學主張之絕佳詮釋。青主先生晚年作楷，已脫盡趙董窠臼，於鍾繇、顏魯公法脈中別開生面，此中三昧，尤當深究。

細察其筆法特徵，可見"屋漏痕"與"錐畫沙"之妙用。橫畫多取逆勢，豎筆常帶顫掣，點畫間時見"飛白"效果，此非功力不逮，實乃刻意追求"生澀"之意趣。其字勢左右敧側，如醉仙扶杖，然重心沉穩，暗合"正極奇生"之理。尤其可貴者，乃筆畫轉折處多見"毛澀"之態，恰似青銅器之斑駁鏽跡，自然流露出歲月沉澱的金石氣息。

青主楷書之精神內核，當溯其"作字先作人"之主張。先生嘗言："未習魯公書，先觀魯公詁。"其推崇顏真卿，非僅效法【麻姑仙壇記】之結體，實爲追慕"忠孝節義"之人格氣象。觀【逍遙遊】冊中"北冥有魚"數字，"魚"字尾部頓挫如屈鐵，正與其"蕭然物外，自得天機"的遺民氣節相表里。這種書格與人格的高度統一，在明末清初書家中堪稱獨步。

較之同時期王鐸之雄強、倪元璐之峻拔，傅山小楷獨以"拙中藏巧"取勝。其章法布白尤見匠心：字距疏可走馬，行間密不透風，整體觀之若星漢燦爛，使人想見其揮毫時"老腕劈山"之態。後世何紹基、趙之謙等皆從此中悟得"碑帖融合"之法，足見其影響之深遠。

今人學傅山書，當知其"四寧四毋"非故作怪異，實爲對抗當時館閣體之甜媚。正如其詩所云："腕拙臨池不會柔，鋒枝禿硬獨相求。"此中真意，正在於以書法爲心畫，借筆墨抒胸臆。吾輩賞鑒之際，豈可僅觀其形質之奇，而不思其精神之偉哉？

【論傅青主小楷之古拙氣與逸士風骨】

傅青主小楷【逍遙遊】真跡之可貴，正在其"以拙見巧"的筆墨境界。觀其點畫結體，橫不求平，豎不求直，恰似老樹盤根，卻暗合【莊子】"大巧若拙"之真諦。此非技法不逮，實乃青主先生"寧拙毋巧"藝術主張之實踐。其用筆取法魯公【麻姑仙壇記】之渾厚，又參以鍾繇【薦季直表】高古意趣，在明末清初書壇獨樹一幟。

細究其筆法特徵，有三絕可述：一曰"逆鋒蓄勢"，起筆多藏鋒裹毫，如老農執耒，力透紙背而不露鋒芒；二曰"曲直相生"，橫畫常作波浪之勢，豎筆時現弓弩之形，暗合【筆陣圖】"百鈞弩發"之喻；三曰"虛實互用"，布白參差錯落，字間疏可走馬，密不透風，深得魏晉楷書"計白當黑"之妙。鄧散木謂其"古拙無俗氣"，誠爲的評。

此卷【逍遙遊】尤見書家胸次。傅山晚年潛心老莊，以朱衣道人自居，筆下楷書雖法度謹嚴，然字裡行間皆見逍遙氣象。其"鵬"字展翅欲飛，"天"字橫亙如穹，將莊子文意化入點畫，此非尋常書匠所能夢見。黃道周評傅書"如雪柏霜松，挺立千仞"，觀此卷愈覺其評之當。

今人學傅山小楷，當知其"四寧四毋"之論："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此卷中"之""也"等虛字，看似信手塗抹，實則筆筆有來歷。傅山曾言："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其小楷之奇崛，正是其"蕭然物外，自得天機"人格之寫照。

昔董其昌倡"熟後生"之說，傅山更進一層，達於"拙中巧"之境。此卷可與其【金剛經】小楷並觀，俱見明遺民"以書載道"之孤懷。今睹真跡影本，猶覺松煙透紙，三百年間士人氣節，盡在毫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