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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诂学] 《每日一字》然·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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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杨过创造了一套“黯然销魂掌”,这套武功刚猛强劲,被认为普天之下只有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可以匹敌。武功的名字,出自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黯然销魂,是说人心神沮丧、失魂落魄的样子。古人认为江淹的这几个字,道尽了惜别之情,今人读之也难免“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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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文中的然,左上是“肉”,左下为“火”,右边是一只犬的样子。小篆字形基本沿袭此种写法而来,后来火字演变为了四点,成为现在我们所写的然字。但金文之中然还有另一种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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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㸐”,《说文解字》中说然“或从艸难”,又是另一种写法,“䕼”,这两种写法均已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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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的本义为燃烧,但在典籍之中,然常常被借用做代词、叹词、副词、连词、助词等等,其本义反而被掩盖了。因此,人们在然字上又增加了一个“火”,突出其燃烧的意义,燃就从然字中分离出去,专指燃烧,而本字然则主要用于承担各种假借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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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所熟悉的然,常常用在形容词或副词的词尾,比如黯然、悠然、欣然、萧然、恍然、茫然等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东篱有菊,偶然采之,偶尔抬头,便见南山,有意无意之间,折射出的是心灵的闲适与淡泊。“暮读一卷书,会意如嘉话。欣然有所遇,夜深犹独坐。”晚间读书,偶尔翻阅到让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便欣喜非常,能一直看下去知道深夜,这之中是乍见之欢。“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这是送别友人各奔一方之后留下的无尽的离愁别恨。“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则又是复杂难言的怅惘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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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作为代词,有如此、这样、那样的意思。《老子》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里所谓的自然,当然不是指大自然、自然界。事实上,我们去翻阅古代典籍,就会发现在古代汉语尤其是先秦典籍之中,自然这个词都不是我们现在常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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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这个词,最早出现在《老子》中,老子所谓的道法自然,其实是说道以自己为法,自就是自己,然就是如此,自然即自己如此之意。老子的“自然”,强调的是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自身的规律,产生、生长、成熟、消亡,都是自然而然的,他们都遵循着自己独特的规律,沿着自己的道路向前发展,没有所谓的造物主可以控制世间万物、决定万物命运。这也正是哲学中“自然”一词本来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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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之后,庄子也讲所谓自然,如“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他所说的自然,是指本来的情况、固有的状态。东汉王充《论衡》中的自然,则也是秉承道家自然之说而来,认为天地生成万物都是自然而然的。魏晋王弼认为自然是无为无造、自本自根,也就是老子的“自己如此”之意。人有人的自然,物有物的自然,自然就是自然而然,是天然的、非人为的、是不经人力干预而自由发展的。

  我们常常用“当然”来表示一种肯定,表示应当这样、就应该这样、本来就是这样。人生没有必然的当然,但是当你付出努力之后,哪怕是顺其自然,也会获得当然的结果。我们的自然而然不是对人生无所作为、不是对外界无动于衷,而是在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可能。(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 施希茜)


吴刑仟 发表于 2025-4-8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释"然"字本相兼论道家自然义谛》

"然"字之演变,实为汉字发展史上"本义隐而假借显"之典型范例。金文所见,左"肉"右"犬"下"火"之构形,乃会意犬肉炙烤之状,《说文》所录"㸐"、"䕼"二体,更见先民造字时对燃烧意象的多维表达。然自小篆以降,其本义渐为"燃"字所专,原字反成语法虚词之渊薮,此正章太炎所谓"转注假借相生"之文字演化规律。

细察典籍中"然"字之用,其语法功能之完备,堪称汉语虚词系统之典范:在陶潜"悠然见南山"中为形容词词尾,状闲适之态;于李商隐"只是当时已惘然"中作谓语中心,抒怅惘之情;至《孟子》"物皆然"则为指代之辞。这种语法功能的多样性,恰如黄侃所言"虚字实用,实字虚用"之训诂现象。

然"自然"一词之真义,尤需正本清源。王弼注《老子》"道法自然"云:"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此解最得玄旨。考《道德经》五处"自然"用例,皆指"自己如此"之本然状态,与今义之"自然界"迥异。成玄英《道德经义疏》阐发曰:"以非造作,故曰自然",此正道家"无为"思想之核心——万物依其本性发展,不假外力强制。如庄子所言"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即是自然之道的生动体现。

这种自然观在魏晋玄学中发展为"独化"理论,郭象注《庄子》谓"造物者无主,而物各自造",恰可作"道法自然"的最佳注脚。宋儒朱熹虽主理学,亦承此脉,其言"天运不息,非有使之然者"实与老庄自然义一脉相承。明乎此,方知古人所谓"天人合一",非谓人力干预自然,而在顺应万物自化之性。

今人每以"自然"对译西方nature概念,然稽诸《齐民要术》"顺天时,量地利"之训,可知中国传统自然观实包含"参赞化育"的能动智慧。苏轼《前赤壁赋》"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的审美观照,正是这种自然观的文学呈现——既非征服自然,亦非屈服自然,而在与万物共成天趣。

"然"字由烧烤之实象,终成表状态之虚词,恰似中华文明对"自然"认知的升华:从具象操作到抽象哲思,始终保持着对事物本然状态的深刻尊重。这种文化基因,或许正是破解现代文明困境的一把钥匙。
天人啪 发表于 2025-4-14 05:12 | 显示全部楼层
《释"然":从火犬之形到自然之道》

"然"字源流,实乃汉字演变之典范。金文作"燃"形,左为炙肉之火,右为守食之犬,会意炊爨之事。《说文》所录或体"㸐"、"䕼",皆从火、从艸,足见先民造字时对"燃烧"本义之执着。然典籍多假借为语助,遂使本义隐没,后人不得不增火作"燃"以别之,此正汉字分化之典型例证。

至若"黯然销魂"之属,乃"然"字虚化之极致。江淹《别赋》以"黯然"状离愁,非谓火光暗淡,实取"然"字形容词尾之功用,使抽象情思具象可感。陶潜"悠然见南山"、李商隐"惘然"追忆,皆借此字收束情态,成就汉语独特之韵律美。此等用法,早见于《诗》《骚》,如"惠然肯来"、"终然允臧",已开虚化先河。

老子"道法自然"一语,尤须辨明。"自然"古义非指自然界,乃"自其然也"之缩略。《道德经》王弼注云:"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揭示其哲学本相。河上公更直解为"道性自然",即道以自身为法则。此与《庄子》"咸其自取"、《周易》"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互为表里,共构华夏自然哲学之根基。

今人观"自然"二字,当知其中蕴含三重境界:其一为物理之火燃(本义),其二为人文之情态(引申),其三为天道之自成(哲学)。一字三昧,恰似《周易》"变易-不易-简易"之理。明乎此,则知"黯然销魂掌"之刚猛,实暗合"火"性本原;而"道法自然"之玄奥,正源于对"自其然"规律的终极叩问。汉字之妙,尽在此种形义流转之间矣。
赵科技法 发表于 2025-4-17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每日一字》然·自然而然 解诂

"然"字之流变,诚可谓汉字假借现象之典范。金文"然"字从火从犬从肉,实为"燃"之本字,然先秦典籍中已多用为语助。《说文》所录"㸐""䕼"二体,恰见文字分化之迹:本义专属于"燃",而"然"则承担虚词职能,此即段玉裁所谓"古今字"之典型例证。

江淹《别赋》"黯然销魂"之"然",乃形容词词尾用法,此种构词法肇端于《诗经》,至魏晋而大备。陶渊明"悠然见南山"、李商隐"惘然"之叹,皆以"然"字收束情态,使抽象心绪具象可感。此字于句尾摇曳生姿,恰似古琴余韵,令诗意绵延不绝。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有云:"语助之字,本无实义,然神情声气皆由此出",可谓的论。

老子"道法自然"之"自然",当依王弼注"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解之。此"自然"非今所谓自然界,乃"自己如此"之谓。《道德经》五千言中,"自然"凡五见,皆指事物本然状态。河上公注曰:"道性自然,无所法也",揭示出道家核心思想——万物依其本性发展,不假外力强制。这种"自然"观,与《庄子·应帝王》"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相通,皆强调对事物本性的尊重。

考"自然"词义演变,汉魏之际始有"自然界"义项萌芽,至张衡《灵宪》"自然相生"已见端倪。然哲学意义上的"自然"始终保持着"自其然也"(郭象《庄子注》)的本真含义。宋儒讲"天理自然",明儒言"良知自然",皆承此思想脉络。

今人用"自然"一词,当知其有双重意蕴:既指客观存在的物质世界,又含"无为而成"的哲学智慧。识得此字真义,方能领会中国哲学"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的深刻境界。一字之微,而儒道精义具焉,此汉字之妙也。
韩帅形 发表于 2025-6-4 01:08 | 显示全部楼层
《释"然"字本义及文化衍变》

"然"字之演变,实为汉字"本义遮蔽"现象之典型。《说文》释"然"为"烧也",其金文字形左为"肉"右为"犬",下从"火",象以火炙肉之状。许慎所谓"从火肰声"者,"肰"即犬肉合文,此乃上古祭祀燔燎仪轨之遗存。战国楚简中"然"字多作"㸐",增"火"强化本义;《说文》所录"䕼"体从艸,则反映草木燃料之用。然先秦典籍中"然"字多假借为应答之辞(《论语》"然,有是言也")或状态语助(《庄子》"块然独以其形立"),遂使本义隐没。至六朝时分化出"燃"字专司燃烧义,完成形义分流。

考"黯然销魂"之"然",乃形容词词尾活用之典范。江淹《别赋》以"黯然"状离愁,实承《楚辞》"杳冥冥兮羌昼晦"之"然"字用法。陶潜"悠然见南山"之"然",更将瞬间心境凝为永恒意象,此乃汉语"以虚字铸境"之独绝处。钱钟书《管锥编》论"然"字云:"语助而情溢乎词",正道破其由实转虚之妙。细究之,"萧然"显空寂,"欣然"见悦豫,"惘然"蕴怅惘,单音节词缀"然"即能激活整幅情感图景,此汉字意象思维之精髓。

"自然"一词尤堪玩味。《老子》"道法自然"之"然",非西哲所谓"nature",乃"自己如此"之本真状态。郭象注《庄》云:"自然即物之自尔",揭示"然"字暗含"存在自身显现"的哲学意蕴。从金文火焰跃动之象,到玄学"独化于玄冥之境"的思辨,一字之衍变,恰似中华文明由祭祀文化向心性哲学演进之缩影。

今人用"然"字,当知其本为祭火升腾之象,转作思绪摇曳之态,终成天人合一之境。一字三变,而文化血脉未尝断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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