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積雪 朔風勁且哀_每日詩詞

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歲暮

【南北朝】謝靈運

殷憂不能寐，苦此夜難頹。

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

運往無淹物，年逝覺已催。

詩詞賞析

據「年逝覺已催」推測，這首詩應當作於詩人晚年。詩人當時被貶爲永嘉太守，接觸了山陰道上的千岩競秀和萬壑爭流的山水，有感而發，於是寫下了這首詩。

這是一首歲暮感懷詩，時間又是在寂靜的長夜。在這「一年將盡夜」，詩人懷著深重的憂慮，輾轉不寐，深感漫漫長夜，似無盡頭。

詩的開頭兩句，以夜不能寐托出憂思之深，用一「苦」字傳出不堪禁受長夜難眠的折磨之狀。但對「殷憂」的內涵，卻含而不宣。

三四兩句是殷憂不寐的詩人歲暮之夜所見所聞。積雪的白，本就給人以寒凜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與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種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給人以高曠森寒的感受。

五六句寫到隨著時間的運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長留，人的年歲也迅速消逝。值此歲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無情的催逼。這兩句抒發詩人歲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

【歲暮】詩析：謝客山水中的生命叩問

謝靈運此詩以"殷憂"爲樞機，開篇即以"不能寐""夜難頹"的苦況，構築起時空雙重維度的困境。其憂思之深，非獨世途偃蹇，實含魏晉玄學影響下對生命本質的形上追問。"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一聯，可見其"出水芙蓉"（鮑照語）之美：月光與雪色互映形成的冷冽光譜，與朔風嗚咽的聽覺意象相激盪，將物理溫度轉化爲心理體感。此種"聲色大開"的寫法，正是其"性情漸隱，聲色大開"（沈德潛【古詩源】）詩風轉型的典型體現。

末聯"運往無淹物，年逝覺已催"直指【周易】"生生之謂易"的哲學命題。詩人將四季更迭的自然律動與生命流逝並置觀照，使山水描寫超越具象層面，達到"以形媚道"（【畫山水序】）的玄境。其歲暮之嘆，實爲晉宋之際士人群體在玄佛思想交融中，對時空有限性的集體焦慮。謝客以永嘉山水爲媒介，完成了從政治憂憤到生命意識的升華，爲後世山水詩開闢了"即物達理"的抒情範式。

【歲暮】詩解：謝客山水中的時間焦慮與生命觀照

謝靈運此篇【歲暮】，實爲六朝山水詩"聲色大開"背後的哲學註腳。全詩以"殷憂"爲樞軸，通過"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的視聽通感，構建起一個極具張力的詩學空間——既是永嘉冬夜的真實圖景，更是詩人生命困境的隱喻性表達。

一、時空疊印的苦悶書寫
"夜難頹"之"頹"字極見功力，【說文】釋"頹"爲"墜也"，此處化靜爲動，將長夜具象爲懸垂欲墜的實體。這種時間凝固感與【詩經·關雎】"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形成互文，卻因"積雪""朔風"的介入而更具質感。謝客以畫家之眼捕捉"明月積雪"的冷色調對比：月光本屬暖性光源（古人稱"白駒"），照在雪上卻反射出青白寒光，此乃色彩心理學在詩歌中的超前運用。

二、風骨與哀思的辯證
"勁且哀"三字暗含玄理。朔風之勁本具陽剛氣概，然"哀"字一轉，揭示自然偉力中蘊含的肅殺意志。這種矛盾修辭恰是魏晉"聖人有情無情"論爭的詩化呈現。鮑照【蕪城賦】"稜稜霜氣，蔌蔌風威"或受此啟發，但謝詩更勝在"勁""哀"的辯證統一。

三、運往催年的存在之思
末聯"運往無淹物"化用【周易】"日月運行"意象，"淹物"出自【莊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謝客將易學的時間觀與莊子的生命意識熔鑄爲"年逝覺已催"的驚悚體驗。這種對時間流速的主觀感知，較之陸機【嘆逝賦】"川閱水以成川"更爲尖銳，直指佛教"剎那無常"說的核心。

此詩在山水審美史中具有範式意義：它打破了"感物吟志"的傳統抒情模式，將自然景象轉化爲存在困境的象徵系統。王夫之【古詩評選】稱其"寓目輒書，內無乏思"，正是道出這種"即景即理"的創造特性。後世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的孤絕之境，實由此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