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秋興八首瞿塘峽之解譯

杜甫-秋興八首瞿塘峽之解譯

秋興八首

杜甫-秋興八首之瞿塘峽

瞿塘峽口曲江頭，萬里風煙接素秋。

花萼夾城通御氣，芙蓉小苑入邊愁。

珠簾繡柱圍黃鵠，錦纜牙檣起白鷗。

回首可憐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杜甫秋興八首之瞿塘峽【譯文】

由瞿塘峽口到長安曲江頭

萬里風煙連接着白茫的秋色

花萼樓的御步長廊直通芙蓉園

竟也成為疆場惹人悲愁 ！

當年園中的珠簾繡柱，曾有多少天鵝環飛

江船華麗的錦纜、象牙桅，驚起成群的白鷗

再回首那可愛的歌舞樂園今又何在？

而這秦州大地，自古都是帝王的私苑！

杜甫秋興八首之瞿塘峽【注釋】

【秋興】八首之六，此首主要感慨長安之曲江，杜甫由眼前的瞿塘峽遙想遠方長安的曲江，是所謂『有所思』之二。

1、瞿塘峽是三峽的第一個峽，在夔州東，是杜甫當時所身在之地。

曲江，在長安。玄宗開元年間疏鑿成為遊覽勝境，煙水明媚，與樂遊園、杏園、慈恩寺相近，是杜甫回憶所思念之地。

風煙二字，寫景中兼含兵象。秋當西方，屬金，色白，故曰素秋。

2、花萼，花萼樓；芙蓉，芙蓉園；都是當年曲江的名勝。曲江頭有花萼夾城，芙蓉小苑。

芙蓉小苑：即芙蓉園，也稱南苑，在曲江西南。

3、御氣二字意味着曲江不僅是市民游賞的處所，而且也是天子時時游幸的皇家池苑。玄宗經常從花萼樓夾城來至曲江，故曰通御氣。

［【唐書】：『玄宗於興慶宮西南置樓，西面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面題曰勤政務本之樓。』又玄宗紀：『開元二十年六月，遺範安及於長安廣花萼樓，築夾城，至芙蓉園。』］

4、入邊愁：傳來邊地戰亂的消息。

唐玄宗常住興慶宮，常和妃子們一起遊覽芙蓉園。【資治通鑑】：安祿山叛亂的消息傳到長安，唐玄宗在逃往四川之前，曾登興慶宮花萼樓飲酒，四顧悽愴。

錢箋：『祿山反報至，帝欲遷幸，登興慶宮花萼樓，置酒，四顧悽愴，此所謂小苑入邊愁也。』

黃生云：『此四句敘安祿山陷長安事』。

5、珠簾繡柱，指江頭宮殿的華麗；錦纜牙檣，指江中舟楫之豪奢。黃鵠：即天鵝。【漢書·昭帝紀】：『始元元年春，黃鵠下建章宮太液池中。

7、歌舞地：曲江。杜甫『樂遊原歌』云：『曲江翠莫排銀牖，拂水低回舞袖翻，緣雲清切歌聲上。』

回首可憐：是說回想當初的繁華興盛，不能不使人嘆憐經過動亂後，現在其地的荒涼落寞。

【樂遊園歌】系天寶十年（751）杜甫參加游筵之作，極寫樂遊園節日的繁華，其中描寫的景物與【秋興八首·其六】中所憶多有重合，可參看。

【秋興八首·其六】解譯與詩學闡微

杜甫【秋興八首】乃夔州時期七律組詩之巔峰，其六以瞿塘峽與曲江之空間對舉，構建出"萬里風煙接素秋"的時空張力。今就詩藝、史實、情感三維度析之：

一、意象經營與空間轉捩
首聯"瞿塘峽口曲江頭"以地標並置實現"夔州—長安"的瞬間跳接，輔以"萬里風煙"的蒼茫視域，將地理距離轉化為心理距離。"素秋"既實指節候，更暗合【禮記·月令】"秋屬金，其色白"的五行觀念，為全詩奠定肅殺基調。頷聯"花萼夾城""芙蓉小苑"以盛唐建築符號切入，御道通幽處忽作"邊愁"，正如王嗣奭【杜臆】所云"繁華倏變兵戈"，空間意象的陡轉恰似安史之亂的歷史斷層。

二、典實互文與歷史隱喻
"珠簾繡柱圍黃鵠"暗用【漢書】"黃鵠下建章"典，將曲江離宮比附漢宮，既顯昔日之盛，又伏【詩經·黃鳥】式的哀輓。"錦纜牙檣"句承鮑照【蕪城賦】"藻扃黼帳"之麗筆，而"起白鷗"三字驟轉空寂，與【列子】海鷗忘機典形成反諷。尾聯"秦中帝王州"直引班固【西都賦】，然"可憐"二字點化，使宏闊地理敘事淪為【黍離】之嘆。錢謙益注"四顧悽愴"事，正揭示此詩實為【哀江頭】之七律變奏。

三、聲律結構與情感節奏
此詩平仄謹嚴而富於變化，如"通御氣"三連仄與"入邊愁"三平調的對抗，形成聲情拗怒。對仗尤見匠心，"珠簾繡柱"與"錦纜牙檣"的密麗鋪排，至"回首"句忽轉疏宕，恰似【文心雕龍】"寂然凝慮，思接千載"的意脈流轉。結句"自古"二字以時間縱軸收束空間敘事，與【秋興】組詩"每依北斗望京華"的向心結構遙相呼應。

要之，此詩以曲江興廢為切口，將個體記憶（開元盛景）、歷史創傷（安史之亂）、文化基因（秦漢王氣）熔鑄為七律史詩。浦起龍【讀杜心解】謂"瞿塘曲江，雙峰對峙"，正是見出杜甫以律詩重構時空的非凡筆力。今人讀此，猶可感"詩史"二字之千鈞。

（全文7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