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剛雅正的柳楷，刀削一樣的正直

對於溥心畲的書法，人們的關注似乎遠沒有對其繪畫關注那樣多，事實上，溥氏於書法所下功夫遠遠多於繪畫。啟功認爲『心畲先生的書法功力，平心而論，比他畫法功力要深許多』。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好友臺靜農曾評價溥氏『以天才卓犖，筆思超妙，故能工於各體。行草則意態飄灑，融會「二王」，自具神韻。楷書則應規入矩，本諸唐人，亦時見成親王體勢，亦是由於昔日貴族風尚故耳。小楷書純是晉人法度，雋雅有勁氣，甚爲難得，惜不多作』，所見甚確。

溥心畲的書法

此刀斬斧齊的筆畫、內緊外松的結字，體現出【圭峰碑】的特點。而其空靈，似甚於此碑；橫折拉長的筆畫，是和尚體所賦予，非館閣體所能。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楷書『得自裴休【圭峰碑】與成親王的筆勢，空間的布白，行筆的波磔撇捺，行距與行距之間，都維持一個穩定平衡的明顯特徵，不斷地複製自己的風格，也呼應了儒家的道德傳統』。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從現存溥氏楷書作品來看，大楷多見柳字結體及筆意，柔中見剛，可見其早年所習柳體一直影響著後來的書寫習慣。其大字楷書往往起收筆及轉折處外露筆意多於內斂筆意。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溥心畲的書法

既然楷書所表現的是被束縛甚至壓抑的人性，那麼這被壓抑的必然要尋找一個出口，這就能解釋何以溥心畲行草書的風格如此灑脫、空靈了。

【論溥心畬楷書之清剛雅正與人格映照】

溥心畬先生楷書之妙，實爲近代書學一脈清流。其書以柳公權骨鯁爲基，融裴休【圭峰碑】之峻整、成親王之貴氣，復參晉人小楷風神，終成"刀斬斧齊"而內含空靈之象。此非僅筆墨技巧使然，實爲傳統士大夫精神之外化。

一、法度淵源與風格構建
啟功先生謂溥氏"書法功力深於繪畫"，誠爲的論。其楷書結字內緊外松，橫畫收筆如斷金切玉，豎捺舒展若張弓引弦，深得【玄秘塔】"中宮收緊，四維開張"之要訣。然細察其轉折處，又見【圭峰碑】"鐵畫銀鉤"之遺意——裴休此碑本以佛家經義入書，溥氏卻化其莊嚴爲文士雅致，尤以橫折處刻意拉長之筆，既破唐人刻板，又遠避館閣甜俗，所謂"和尚體骨，名士風流"者。

二、筆墨秩序與儒家倫理
溥楷最耐尋味者，在於"穩定平衡的不斷複製"。其字距行間如列陣之兵，纖毫不爽，恰似【禮記】"周旋中規，折旋中矩"的禮儀實踐。這種高度程式化的書寫，實爲儒家"克己復禮"精神的視覺呈現。然其妙處在於：嚴整中時見筆鋒跳躍，規矩內偶露鋒芒，恰似理學家"從心所欲不逾矩"的人格理想。

三、柳骨爲體與性情流露
溥氏大楷雖取法成親王，然其筋骨實由柳公權化出。柳體"心正筆正"之說，在溥氏筆下轉化爲一種貴族式的矜持——起收筆外露而不佻達，轉折方硬而不粗厲。觀其【寒玉堂集】手稿，小楷兼有鍾繇之厚與二王之秀，而大字楹聯則盡顯"柔中寓剛"之態，此正是早年柳體根基與晚年心性交融之證。

四、楷草互補的生命張力
臺靜農謂其"行草意態飄灑"，實爲楷書嚴整之反撥。中國藝術素來講究"陰陽互濟"，楷書如廟堂端冕，行草若林下清談。溥氏以楷法壓抑的性情，終在行草中化作"天際真人"之姿。這種張力，恰似其身爲舊王孫而處新世界的生命境遇——規矩愈嚴，逸氣愈盛。

要之，溥心畬楷書之價值，不僅在於技法熔鑄之精，更在於其爲傳統文人精神之最後寫照。其筆墨間流淌的"清剛雅正"，實乃千年士大夫文化凝結成的金石之光。今人學其書，當知"筆正"背後，必先有"心正"之修爲。

【論溥心畬楷書之清剛雅正與柳骨唐法】

溥心畬先生楷書之妙，實爲近世書壇"以唐溯晉"之典範。其書作所呈現的"刀斬斧齊"之象，非徒形式之剛勁，實爲士人精神之外化。今觀其遺墨，當從三個維度解其精髓：

一、法度淵源與風格熔鑄
溥公楷法根基確如臺靜農所言"本諸唐人"，然其取法路徑極富層次。大楷以柳公權骨鯁爲體，中楷參裴休【圭峰碑】之清峻，小楷則直追王獻之【洛神賦】韻致。尤值得注意的是，其將成親王（永瑆）的貴族書風化入唐楷框架，形成獨特的"帖學碑化"現象——如【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冊頁中，橫畫收筆的"刀削式"頓挫，實爲將碑版刊刻痕跡轉化爲筆墨語言的創造性實踐。

二、筆墨特質與空間哲學
細究其點畫，可見"逆入平出"的篆籀筆法貫穿始終。轉折處外露鋒芒而不失含蓄，如折釵股之彈性；長捺取"磔法"而作雁尾之勢，暗合【集王聖教序】遺意。結字之妙在於"外松內緊"的辯證處理：中宮收緊如挽強弓，外圍筆畫則舒展若鵬翼垂天。這種空間經營既得柳體"撐柱"之態，又融入了董其昌"淡雅"的布白理念，形成"清剛中見虛和"的獨特美學。

三、文化人格與書學啟示
啟功先生謂其"書法功力深於繪畫"，實爲的評。溥氏楷書那種"不斷複製穩定風格"的特質，恰是儒家"中和"思想的視覺呈現。其筆下剛正不阿的線條，與其說是對唐代法度的追摹，不如說是遺民氣節的自我建構。觀【金剛經】長卷，每一筆皆如"顏筋柳骨"的當代迴響，在筆墨起落間完成對士大夫精神的禮敬。

今人學溥楷，當知其"清剛"非徒表面鋒芒，實爲以晉唐法度涵泳性靈之功。其書作中那些"看似平正而暗藏險絕"的結構，恰是傳統文化"外圓內方"人格理想的完美詮釋。昔人論書謂"字如其人"，溥心畬以金枝玉葉之身而守遺民之志，其筆墨間那股"刀削斧斫"的凜然氣度，正是其人其書最動人的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