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含蓄的王國維書法。

民國是一個大師輩出的時代。

王國維書法

說起『觀堂』，可能很少有人熟悉，但說到王國維，一百年來卻很少有人陌生。二十世紀前期，中國有四位影響較大的研究甲骨文的學者，學術界尊稱四堂。他們是羅振玉（雪堂）、王國維（觀堂）、董作賓（彥堂）、郭沫若（鼎堂），其中觀堂的成就最爲傑出。

王國維書法

學人擅書，但多是書被學掩，民國時期擅書的學人更是如此。王國維，生無擅書之名。然其墨跡可讀性極強。從筆墨之端莊靜謐中，我們能領略到其內心的幽雅。在結構的和平精緻上，我們能品讀出其至道無難的精神。

王國維書法

在王國維遺墨中，沒有風采的外溢，更多的是自然和含蓄。然而就是這自然和含蓄，包容了那個風雷激盪的時代，吞噬了人性情感中的是非恩怨。在憂鬱和憔悴的境遇中，把生命推向那極致。

王國維的一生，誠乃爲學術事業而生，爲追求理想而死。在生與死的五十年中，王國維完成了『承繼先哲將墜之業，而示來者以軌則』的學術大任，其畢生所構建的『觀堂』，隨著時光的推移而愈見金碧輝煌。其遺著【觀堂集林】早已成爲學術界最重要的著作而傳播中外。

韶華易逝，往事依依。文從沈夢遙想『觀堂』，敬意油然。再讀『觀堂』，希冀能窺其堂奧也。

【論觀堂書法的"中和"之境】

王國維先生墨跡之妙，誠如帖主所言在於"自然含蓄"四字。余嘗遍覽觀堂手稿、信札及題跋，其書風實得晉唐遺韻而自成格調，恰與其"境界說"相表里，可析爲三重意蘊：

一曰"形質之醇"。觀堂書法胎息於顏魯公【多寶塔】之筋骨，兼采歐陽率更【九成宮】之謹嚴。細察其筆法，橫畫多取平勢而暗含波磔，豎筆挺拔卻不露鋒芒，如【觀堂集林】手稿中"古史新證"四字，結體寬博如鐘鼎坐堂，點畫間卻流動著【蘭亭】血脈。這種"外儒內道"的筆墨形態，恰與其"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的學術品格相呼應。

二曰"氣韻之靜"。民國書壇躁動於碑學帖學之爭，觀堂獨守"中和"之道。其致羅振玉尺牘中，字字如老僧補衲，絕去火氣。尤可注意者，其小楷題跋常於規整中見錯落，如【人間詞話】眉批墨跡，行間疏密如詞之長短句，暗合"隔與不隔"的美學主張。此非刻意爲之，實乃學養浸潤使然，正所謂"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書寫境界。

三曰"精神之厚"。帖主謂其書"吞噬是非恩怨"，余更見其筆墨承載著"獨立之精神"。觀堂晚年題【水經注校】時，筆勢愈見瘦硬通神，恰似其【頤和園詞】中"人生過處唯存悔"的蒼茫。這種"以學術爲性命"的書寫狀態，使毛筆不僅是工具，更成爲"道器相融"的見證。

昔年陳寅恪撰【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言"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今觀其墨跡，何嘗不是"以筆端破桎梏"的實踐？其書法的當代意義，正在於啟示我們：在喧囂時代中，真正的學術尊嚴往往體現爲這種"不激不厲"的書寫姿態。

（全文798字）

【觀堂翰墨中的學術人格與美學境界】

王國維先生書法之妙，不在技法之炫目，而在氣格之超然。其墨跡如古玉含光，溫潤內斂，恰與其"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的學術境界相表里。今觀遺墨數幀，可窺三重美學意蘊：

一曰"古雅"之氣。先生書風胎息晉唐，尤得顏魯公【麻姑仙壇記】之筋骨，橫平豎直間暗藏金石韻味。其1925年致羅振玉手札，點畫如甲骨刀刻，結字似鐘鼎鑄文，將甲骨學研究心得化入毫端，此非尋常書家所能企及。昔人論書謂"學問文章之氣，鬱郁芊芊，發於筆墨之間"，觀堂法書正堪印證。

二曰"靜穆"之境。先生嘗言"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其書作絕少欹側取勢，墨色勻淨如止水。上海圖書館藏【人間詞話】手稿，行間疏朗若星漢排列，筆勢從容似老僧補衲，將詞學中"隔與不隔"的美學辯證，轉化爲筆墨的虛實相生。這種靜氣，實爲動盪年代知識分子精神操守的視覺呈現。

三曰"含蓄"之美。細審其落款鈐印，往往偏居一隅；筆鋒收束處，多作回鋒蓄勢。北京故宮博物院藏【觀堂集林】校改稿中，刪改字跡皆以淡墨圈點，絕無凌厲塗乙。這種克制，與其"人生過處唯存悔"的哲學體悟深相契合，筆墨間自有一種"以悲憫爲懷"的儒者胸次。

昔年陳寅恪撰【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稱其"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今觀墨跡，愈覺此語之確。先生晚年書風漸趨瘦硬，1927年絕筆"五十之年，只欠一死"八字，如斷金切玉，將生命最後的決絕凝固爲永恆的形式。這種"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的藝術升華，恰是其"境界說"在書法領域的終極實踐。

王國維書法之價值，正在於它是學者生命的延伸。每幅手澤皆是學問的註腳，每處墨瀋俱見人格的投影。當我們在博物館櫥窗前駐足，所見非僅黑白交織的線條，更是一部用毛筆寫就的現代學術史。此乃"觀堂"翰墨最耐人尋味處，亦是中國文人書法傳統最後的絕響。

【觀堂翰墨中的學術人格與美學境界】

王國維先生墨跡之價值，非在技法之工拙，而在其筆墨間流淌的學人風骨與生命境界。作爲"甲骨四堂"中學術體系最爲嚴整者，其書法恰似其學術研究，於平實中見深致，在含蓄處顯光華。

一、書爲心畫：筆墨中的學者氣象
觀堂手跡多信札、批註、文稿，全然摒棄清代館閣體之媚態，亦無碑學派刻意求古之弊。其點畫起收皆以中鋒爲主，結字取法晉唐小楷之清雅，又參以宋代文人札記之率意。尤爲可貴者，乃其行筆間的"靜氣"——如【觀堂集林】手稿中，字字獨立卻氣脈貫通，恰似其"境界說"所言之"無我之境"，筆墨消融了書寫者的主觀躁動，呈現出學術求真所需的澄明心境。

二、含蓄之美：書風與學術的互文
其書法之含蓄特質，實與學術方法相表里。甲骨考釋中"二重證據法"的審慎，在筆墨中轉化爲不事張揚的線條語言；【人間詞話】"隔與不隔"的美學辯證，則體現爲疏朗章法中的虛實相生。上海圖書館藏致羅振玉信札，字距疏可走馬而行氣密不透風，正是其"入乎其內，出乎其外"學術境界的視覺呈現。

三、生命的墨痕：憂鬱與超越的辯證
1927年昆明湖絕筆前的題跋墨跡，線條愈發凝練瘦硬，結字趨向內斂收縮。這種"斂約之美"，非技法退化所致，實爲學者面對時代劇變的精神寫照。正如【屈子文學之精神】所言"歐穆亞（Humour）之人生觀"，其書法後期變化恰折射出"以悲觀作不悲觀，以無可爲作可爲"的生命態度。

王國維墨跡之當代意義，尤在其啟示：真正的學者書法，必是學問涵養的自然流露。當今書壇或炫技媚俗，或故作狂怪，觀堂翰墨恰如一劑清涼散。其價值不在書法史序列中的位置，而在於展現了中國傳統學人"修辭立其誠"的書寫本質——筆墨不過是人格的外化，學問方是精神的底色。

（全文7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