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死無所歸

一起學【論語】鄉黨第十：朋友死，無所歸

原文

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

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不拜。

白話譯文

朋友去世了，無人料理後事，孔子說：『我來負責殯葬之事。』

朋友贈送的禮物，即使是車馬之類的貴重物品，只要不是祭肉，孔子受贈都不拜。

注釋

無所歸：無親屬可歸。』孔安國：『重朋友之恩。無所歸，言無親昵。』張栻：『無所歸，謂無親戚任之者，則其責在朋友矣。』按：朋友，乃五倫之一。

殯：斂也，為之治喪也（蔡節），可泛指喪葬。錢穆：『死者殮在棺，暫停宅內以待葬，其柩名曰殯。』【註疏】：『言朋友若死，更無親昵可歸，與之為喪主也。』【正義】：『其殯資皆出於夫子，就其所在殯之，不迎於家也。若館而殯之，不於西階，則但殯之於館也。』

非祭肉不拜：只要不是祭肉，對於朋友的饋贈都不用拜。饋贈祭肉則必拜，敬其祖先，或者尊神惠也。陳祥道：『車馬雖重，為禮輕；祭肉雖輕，為禮重。』【註疏】：『此言孔子輕財重祭之禮也。』

先賢註疏

鄭汝諧曰：此記交朋友之義也。

朱子曰：朋友以義合，死無所歸，不得不殯。朋友有通財之義，故雖車馬之重不拜；祭肉則拜者，敬其祖考，同於己親也。

【論語集說】曰：無所歸，謂無親戚任之者。朋友以道義相與者也，其死也有所歸則己不得專，無所歸則己得任之。

張栻曰：朋友與己敵（相當相等），其通有無，蓋常義也，故其饋雖多，可以無拜。於祭肉則拜之，重其先也。

【四書異同條辨】曰：祭肉雖微，聖人見祭肉如見其所祭之祖考，安得不拜？

東溪劉氏曰：祭肉必拜，孝敬之心一也。

康有為曰：生則通財以養，死則斂屍以收之，孔子之於朋友，其厚如此。

劉宗周曰：聖人處朋友道義之愛、骨肉之情無所不至，死而殯，必拜祭肉，情至義盡也。

錢穆曰：此見孔子於朋友，仁至而義盡，然亦非如後世任俠好行其德之比。

【四書蒙引】曰：此亦觀人之法。蓋能以義處己，方能以義處人；惟能以義處人，必能以義自處。

【附錄】

錢穆曰：【禮記·檀弓】：『賓客至，無所館，夫子曰：「生於我乎館，死於我乎殯。」』此與本節所記當屬一事。【檀弓】曰『賓客』，言其來自他鄉。本節言『朋友』，言其與孔子有素。當是其人病危，孔子呼而館之，謂病中館我處，死亦殯我處。本節特記所重，故單言『於我殯』。

朱子曰：古者三日而殯，三月而葬。以其親者在遠，雖訃告之未及至，故殯之。使無親者，夫子必葬之。

【鄉黨圖考】曰：饋祭肉，古人重其禮如此。孔子所以必拜受，言再拜稽首者，饋尊者之辭；平敵，當再拜，不稽首。

【本節參考書目】

【禮記】【論語集解】【論語集注】【論語註疏】【論語正義】【論語新解】【論語集釋】【論語集說】【論語學案】【論語注】【癸巳論語解】【論語意原】【論語全解】【論語會箋】【鄉黨圖考】【四書蒙引】【四書異同條辨】。

朋友之饋雖車馬非祭肉

【論語·鄉黨】"朋友死無所歸"章義理髮微

【鄉黨】篇所載"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一事，實為儒家處理朋友倫常之重要範本。鄭汝諧謂"此記交朋友之義"，朱子更明言"朋友以義合"，二者皆點明本章核心在於闡發朋友一倫的義理內涵。

考"無所歸"之義，孔安國注"無親昵可歸"最為精當。張栻【論語解】申之云："謂無親戚任之者，則其責在朋友矣。"此解深得經義。古人喪禮，本以親屬為主持，【儀禮·喪服】所載五服制度即是明證。然當朋友"無親昵可歸"時，孔子毅然承擔殯葬之責，此非越俎代庖，實為補禮制之闕，盡友道之極。錢穆【論語新解】謂"仁至而義盡"，可謂的評。

細究"於我殯"三字，當含三層深意：其一，殯者，停柩待葬之謂。【說文】："殯，死在棺，將遷葬柩。"孔子此舉非僅暫厝，實含全程治喪之義。蔡節【論語集說】云"斂也，為之治喪"，最得其實。其二，殯禮規格尤需注意。【正義】引鄭注"不於西階"，明示此殯不合【士喪禮】"死於適室"之制，乃權變之舉。其三，殯資所出，【正義】謂"皆出於夫子"，可見孔子不僅主禮，更承擔全部費用，此即康有為所言"通財以養"的延伸。

至若"非祭肉不拜"之儀，尤見聖人制禮精義。陳祥道【論語全解】云："車馬雖重，為禮輕；祭肉雖輕，為禮重。"此中輕重之辨，正在"敬祖"二字。朱子【集注】闡發最明："祭肉則拜者，敬其祖考，同於己親也。"【禮記·曲禮】"賜君子與小人不同日"鄭註："重先祖也。"孔子拜受祭肉，正是將朋友先祖視同己親，此乃"孝悌之至，通於神明"的具體表現。

綜觀全章，可見儒家朋友之道有三重境界：物質層面當"通財"相助，此即"雖車馬不拜"所蘊含的輕財重義；精神層面須"敬祖"尊親，此即祭肉必拜體現的孝道延伸；終極關懷則是"死生相托"，此即"於我殯"展示的性命相與。劉宗周【論語學案】謂"情至義盡"，正是對此三重境界的精準概括。

今日讀此章，尤當深思：在傳統親屬網絡日漸松解的現代社會，"無所歸"者日眾，朋友一倫的社會功能更顯重要。然觀今人處朋友之道，或止於酒食徵逐，或淪於利益交換，能如孔子般以性命相托者鮮矣。重溫此章，豈不發人深省？

【論語·鄉黨】"朋友死無所歸"章義理髮微

【論語·鄉黨】載"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一事，雖僅九字，卻深蘊儒家處理朋友倫常之精義。鄭汝諧謂"此記交朋友之義"，實為的論。今試從禮制淵源、倫理內涵及現代啟示三端詳析之。

一、禮制考辨：殯葬之義與饋贈之節
孔安國注"無所歸"為"無親昵可歸"，張栻釋作"無親戚任之者"，皆指逝者缺乏血親主持喪事。考【儀禮·喪服】，朋友本無服制，然孔子主動承擔殯葬之責，此乃"以義制禮"的典範。錢穆【論語新解】指出"殯者，停柩待葬"，朱子補充"古者三日而殯"，可知孔子所為非僅斂屍，實含全套喪葬禮儀。值得注意的是【正義】所言"就其所在殯之，不迎於家"，體現"禮以義起"的變通智慧。

關於"非祭肉不拜"之儀，陳祥道"車馬雖重，為禮輕；祭肉雖輕，為禮重"的闡釋最具洞見。【禮記·曲禮】載"賜人者不曰來取，與人不問所欲"，朋友通財本屬常義，故車馬之贈可不拜；而祭肉承載宗廟精神，【註疏】謂"敬其祖考，同於己親"，故必拜。此中輕重之辨，正是"禮之所尊，尊其義也"（【禮記·郊特牲】）的體現。

二、倫理精微：五倫中的朋友之道
康有為稱"生則通財以養，死則斂屍以收"，揭示朋友倫常的雙重維度。在五倫體系中，朋友關係獨具"以義合"的特性（朱子語），既非血親之不可選擇，亦非君臣之上下懸隔。劉宗周謂"道義之愛、骨肉之情無所不至"，恰說明其兼具理性與情感的二重性。孔子"於我殯"的承諾，實將"信"（【論語·學而】"與朋友交而不信乎"）推至生死之際，使抽象的道義獲得具體的禮儀載體。

張栻"朋友與己敵"之說尤值玩味。在等級社會中，朋友是罕有的平等關係，故其饋贈可不受尊卑禮節約束。但祭肉之拜又突破平等框架，通過"敬其祖考"實現精神層面的超越性聯結。這種辯證統一，正是儒家"理一分殊"思想在倫理領域的體現。

三、現代啟示：傳統禮義的創造性轉化
錢穆提醒此非"任俠好行其德"，強調其與江湖義氣的本質區別。在當代社會，殯葬事務雖已專業化，但"死無所歸"的孤獨逝者仍存。孔子所示範的，是超越功利計算的共同體責任意識。東溪劉氏"孝敬之心一也"的論斷，更提示我們可以將祭肉之拜的精神，轉化為對朋友文化傳承的尊重。

【檀弓】載孔子"生於我乎館，死於我乎殯"的完整表述，展現從生到死的全程關懷。這種朋友之道，對今日構建"陌生人社會"中的新型人際關係，仍具啟示意義。吾輩當師其神而非襲其跡，在現代化語境中重詮"仁至義盡"的深刻內涵。

（全文79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