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畫裡的呆萌『萌主』

有一種萌叫做『呆萌』，這種呆萌感可不是那麼好把握的，你得是一代宗師，才華橫溢，內心抑鬱，遁入空門，取個名號叫『八大山人』才能畫出如此呆萌的動物來。

▲八大山人所畫的魚兒

這條魚兒呆萌的把圓圓的眼睛翻向上方，好像在思考什麼，又好象在逃避大魚的追趕。 這幅條胖頭魚更是呆萌，眼睛分向兩邊，微笑的向你游過來。八大山人一輩子苦悶抑鬱，但卻一直用簡練天真的筆法不停的畫著『呆萌』的小動物們，它們翻著白眼，內心極具個性，就像那個不把人類放在眼裡的『喵星人』。

▲八大山人所畫的魚兒。

再看接下來這三個『喵星人』，朱耷（八大山人）在幾百年前就把喵星人研究的透透徹徹了，你看那兩筆濃墨短線做眼睛，眯成一線，懶散的趴在石頭上，咋一看是一種呆萌的懶貓狀態，仔細品味卻覺得這喵星人內心極具個性，任外界多彩繁華我自內心堅韌孤傲，『你們這些人類太無聊，我們喵星人懶得理你們』。

▲八大山人所畫的『喵星人』。

▲八大山人所畫的『喵星人』。

下面兩幅圖中這幾隻小雞和小鳥也出自八大山人之手，寥寥幾筆，呆萌味道十足。

▲八大山人所畫小鳥

▲八大山人所畫呆鳥。

說道『憨萌』，想到有一位南宋的繪畫大師梁楷，他的這幅【潑墨仙人圖】僅是匆匆幾筆，卻能勾繪出酣醉的可愛人物的形貌；五官糾結一堆，寬袍大袖，露著大肚子，滑稽極了，其實這就叫萌，這種萌如果沒有作者的精妙技藝和大巧若拙的妙思是萬萬出不來的。

下面是梁楷的另一幅【潑墨仙人】，凌亂的頭髮和鬍子下面是一張似乎酒氣未散的臉，扁扁的，憨憨的，可愛中帶著仙氣。這樣的神韻萌態，非仙人不知如何下筆。

【潑墨仙人圖】

另一幅【【潑墨仙人圖】 梁楷可謂『憨萌教』的教主主。

八大山人所畫【松鹿圖】中的梅花鹿，也是呆萌靈動的。 八大山人可謂是畫界『呆萌』教主。

這還有一位呆萌的獨釣者，老爺子手持一根超讚的輪盤釣魚竿，靜靜的等待著魚兒上鉤。此圖是元代五家之一的趙雍所作【松溪釣艇圖】。

▲【松溪釣艇圖】全圖

下面兩幅圖叫做【二祖調心圖】是宋初石恪的作品，圖中表現慧可、豐干二位禪宗祖師調心師禪時的景象。畫卷中，雙足交叉趺坐，以胳膊支肘托腮的便是慧可，另一幅畫奉干伏於溫馴如貓的老虎的背上，奉干和老虎的臉相映成趣，都萌出了新境界。

▲【二祖調心圖】之慧可

古人喜愛畫牛，很多 畫家都以自己的風格畫牛，並且賦予牛一種擬人化的精氣神，咱們挑萌的來看。下圖，南宋李迪的【風雨歸牧圖】，描繪了下雨前狂風大作，兩個牧童趕牛頂風歸家的情景。畫中牛兒憨態可掬，牧童靈動可愛，牛兒也毛毛的，人兒也毛毛的，刻畫細緻入微。

▲【風雨歸牧圖】局部

▲【風雨歸牧圖】局部

說道暖暖的甜萌，當屬南宋畫家李迪的動物畫。 靈巧的動態，毛茸茸的身體，肉肉的小爪子，專注的眼神盯著一隻空中的蜻蜓，這隻小狸貓在畫家的筆下惟妙惟肖，叫人頓生憐愛。這幅畫是宋代畫家李迪的【狸奴蜻蜓圖】，叫人想起一句陸游的詩：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下雨天在家烤著火抱著自己的『喵星人』萌寵，好不愜意。

趙孟頫也是畫馬的高手，這幅【調良圖】中的馬兒在風中低著頭，鬃毛被吹起，眼神清澈，叫人喜愛。

這兩隻小雞雛有沒有讓你覺得毛茸茸的很萌呢？同樣是宋代畫家李迪的作品【雞雛圖】兩隻小雞雛的嘴巴微張，仿佛聽見母親覓食的召喚，眼神呆萌，好不可愛。

▲李迪的另一幅【雞雛圖】。

這幅【獵犬圖】也出自李迪之手，他把敏捷機警的獵犬畫出了一種擬人化的靈氣，瘦長的體態卻也不失可愛。

▲萌萌的神龜

▲萌萌的神龍

【論晚明至清初寫意畫中的「呆萌」美學】

八大山人朱耷筆下翻眼魚禽，非徒形似之呆，實乃「遺民情緒」之美學轉譯。其白眼向天之魚（見圖一），眼珠上翻若藐視塵寰，此非技法之簡，實爲「青藤白陽」一脈寫意傳統的極致發展——以減筆勾勒「乾坤顛倒」之悲愴。魚目之「呆」，恰是「墨點無多淚點多」的視覺隱喻，與倪瓚「逸筆草草」同屬文人畫「不似之似」的美學體系。

梁楷【潑墨仙人】之「憨萌」，實爲禪畫「破相」美學的體現。仙人五官聚於面部中段（見圖二），暗合宋代【益州名畫錄】「拙規矩於方圓」之論。其肚腹袒露之態，非滑稽表象，實乃「布袋和尚」圖像譜系的變體，以形骸放浪喻「真如自在」。石恪【二祖調心圖】中伏虎祖師（見圖三），虎面擬人化的「萌態」，本質是禪宗「心王無界」思想的圖繪實踐——猛獸馴服與童真神態的悖論組合，恰證「煩惱即菩提」的禪機。

趙雍【松溪釣艇】老翁（見圖四）之「呆」，實爲元代隱逸文化的符號。釣竿輪盤的誇張處理，乃「漁父」母題從張志和【漁歌子】到吳鎮【漁父圖】的技法演進，其「呆態」背後是「不食周粟」的政治隱喻。相較之下，八大山人【松鹿圖】鹿眼之懵懂（見圖五），則是將「祿」的吉祥符號解構爲「失路」的自我寫照，鹿角分叉如「哭之笑之」的籤押，呆萌表象下暗藏遺民密碼。

此類「呆萌」美學有三重源流：一爲徐渭「舍形悅影」的筆墨實驗，二爲禪宗「直指本心」的造像傳統，三乃文人「畫隱」的隱喻系統。石濤云「筆墨當隨時代」，八大山人等以「呆」破「媚」，恰是對董其昌「南北宗論」的形式反叛。今人觀畫，當透過萌態見骨法：梁楷三筆成仙的潑墨，實需數十年書法功底支撐；八大山人魚鳥之「呆」，每一弧線皆含篆籀筆意。

「呆萌」非技窮之拙，實乃「絢爛至極歸於平淡」的美學自覺。如惲南田所言：「須知千樹萬樹，無一筆是樹；千山萬山，無一筆是山。」當代觀者解此，方不負古人「一墨大千」之深心。

（全文798字）

註：
圖一 八大山人【魚樂圖】白眼意象
圖二 梁楷【潑墨仙人】面部結構解析
圖三 石恪【二祖調心圖】人虎表情對比
圖四 趙雍【松溪釣艇】釣具符號學分析
圖五 八大山人【松鹿圖】鹿角筆法示意

【論朱耷筆墨中的「呆萌」美學與禪宗意境】

八大山人朱耷筆下魚鳥之「呆萌」，實乃中國文人畫至境之體現。此「呆」非痴鈍，「萌」非媚俗，乃畫家以減筆寫意之法，凝練物象神髓，暗合禪宗「空相」之理。其魚目上翻之態，非徒擬形，實爲「白眼向人」的孤高心象；其貓踞石上之姿，非止狀懶，實乃「萬法皆空」的禪定境界。

梁楷潑墨仙人「憨萌」之趣，源自宋代禪畫「離形得似」的傳統。仙人糾結的五官、松垮的衣袍，恰是「破相顯真」的藝術實踐。石恪【二祖調心圖】中祖師與虎相偎的「萌態」，實爲「調伏其心」的視覺隱喻。此類作品皆以形之「不似」，達神之「極似」，正所謂「大巧若拙」的東方美學真諦。

細究朱耷筆墨，其「呆萌」表象下暗藏三重境界：一爲技法之簡，二指禪意之深，三寓遺民之痛。那些翻白眼的魚、瞪圓目的鳥，實乃畫家借物寫心的符號。元代趙雍【松溪釣艇圖】中老者的「呆坐」，恰是「獨釣寒江雪」的孤絕；八大山人筆下鹿的「靈動」，暗含「呦呦鹿鳴」的比興。此皆古人「托物言志」的深意所在。

文人畫中的擬人化傳統，自蘇軾「論畫以形似」始，至朱耷已達化境。其動物造型的「萌態」，本質是文人「以物觀我」的哲學表達。梁楷以墨戲寫仙，朱耷以減筆狀物，皆在「似與不似」間尋求超越形相的精神自由。這種美學追求，與當今網絡文化中的「萌系」審美有本質差異：前者是歷經滄桑後的返璞歸真，後者多爲未涉世事的童趣表達。

今人觀古人「呆萌」之作，當知其背後蘊藏的文人風骨與禪思哲理。八大山人筆墨間的稚拙趣味，實爲「絢爛至極歸於平淡」的藝術至境。這些看似簡單的形象，承載著中國文人「外枯中膏」的美學理想，以及「得意忘形」的創作智慧，值得當代觀畫者細細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