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每日一詩】遮鴣天.林斷山明竹隱牆—蘇軾

遮鴣天.林斷山明竹隱牆

遮鴣天.林斷山明竹隱牆

【宋】蘇軾

林斷山明竹隱牆，亂蟬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鳥時時見，照水紅蕖細細香。

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轉斜陽。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涼。

詩詞賞析

此詞作於作者貶謫黃州時期，是他鄉間幽居生活的自我寫照。政治打擊和仕途挫折使他的心情不免時感悲涼，可以說是很難過了。

開頭兩句，作者由遠而近，描繪自己所處的特殊環境，竟然包括林、山、竹、牆、蟬、草、池塘七種景色，容量如此之大，實乃罕見。

下片寫人，最後的「殷勤」二字頗有言外之意，詩人遭貶，無人問詢，只有天公爲其降下「三更雨」，心中的悲涼可想而知。

所以，「殷勤」二字中還隱藏著詞人的無限感慨。「浮生」是說人生飄忽不定，是一種隨遇而安的人生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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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鷓鴣天·林斷山明竹隱牆】鑒析
——東坡居士貶謫期的生命觀照

此詞乃元豐六年（1083）蘇軾謫居黃州時所作，正值其"烏台詩案"後第四年。全詞以白描手法勾勒鄉居野趣，卻暗藏士人遭貶後的精神突圍，堪稱東坡"曠達詞風"的典範之作。

一、空間建構的辯證美學
上闋"林斷山明竹隱牆"七種意象並置，實爲宋代繪畫"平遠法"之文學呈現。"斷"字取法郭熙【林泉高致】"三遠論"，以視覺阻斷營造層次；"亂蟬衰草"化用王維【輞川集】"蟬噪林逾靜"句意，以聲襯寂。尤其"翻空白鳥"與"照水紅蕖"形成色彩對沖，白鳥的倏忽動態與紅蕖的靜默芬芳構成禪宗"即動即靜"的觀照，較之韋應物"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更顯生機。

二、時間意識的哲學升華
下闋"杖藜徐步轉斜陽"暗含【莊子·知北游】"白駒過隙"典故。東坡以"徐步"對抗時間流逝，較之陶淵明"採菊東籬下"的靜態棲居，更顯主體能動。"殷勤昨夜三更雨"中"殷勤"二字，實爲反用李商隱"青女素娥俱耐冷"句意——將天雨擬作有情，恰反襯人世無情。這種"以天倫補人倫"的筆法，與其【定風波】"回首向來蕭瑟處"異曲同工。

三、"浮生"概念的範式突破
末句"又得浮生一日涼"之"浮生"，非僅用【莊子】"其生若浮"的消極喟嘆。考東坡同期【與章質夫書】云"黃州真在井底，但幽居獨處，清虛日來"，可見其將道家"浮休"觀念轉化爲"即貶即適"的生活美學。這種"苦難審美化"的思維，較白居易"隨遇而安"更多一份主動超越，爲後世貶謫文學開新境。

要言之，此詞表面寫景，實爲心靈史的一次顯微。東坡以畫家眼、哲人思、詩人筆，將政治困厄轉化爲審美體驗，其"雨中得涼"的意象，恰似中國文人"處窮而達"的精神隱喻。錢鍾書【談藝錄】謂宋人"以俗爲雅"至此詞可謂盡得風流。

【鷓鴣天·林斷山明竹隱牆】鑒微：東坡貶謫詞中的物我圓融之境

蘇軾此闋【鷓鴣天】作於元豐六年（1083年）黃州貶所，乃其"烏台詩案"後第四年。此時東坡已由初貶時的"驚魂未定"（【黃州安國寺記】語）漸入"此心安處是吾鄉"的超然境界。全詞以白描手法構築鄉野圖景，實則暗藏中國美學"以物觀物"的深層哲思。

上闋空間經營尤見匠心。"林斷山明竹隱牆"七字三轉，以"斷""明""隱"三個動詞完成遠中近景的蒙太奇組接，暗合郭熙【林泉高致】"三遠法"構圖。更妙在"亂蟬衰草"與"紅蕖白鳥"的意象對仗：前句取法王維"蟬噪林逾靜"的以動襯靜，後句化用杜甫"穿花蛺蝶深深見"的動靜相生。這種"萬物靜觀皆自得"的筆致，實爲禪宗"青青翠竹儘是法身"的現量境界。

下闋"杖藜徐步"的自我形象，可視作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策扶老以流憩"的宋代註腳。然東坡之獨詣在於將道家"浮生"意識升華爲詩意棲居——"殷勤"二字擬天公如故交，與【定風波】"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同出一轍。這種"天地與我並生"的宇宙情懷，較之李商隱"天意憐幽草"的寄託，更顯廓然無累。

末句"又得浮生一日涼"最耐咀嚼。"浮生"語本【莊子·刻意】，東坡卻以"得涼"二字將無常轉化爲當下的審美體驗。這種"即苦難而超越"的生命智慧，與其【赤壁賦】"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的悟道一脈相承。錢鍾書【談藝錄】謂宋人詩"如米氏雲山，墨瀋淋漓中自具骨鯁"，此詞正是以疏淡筆墨包裹著堅韌的生命力。

今人讀此詞，當識得東坡在政治困厄中"不假外求"的精神突圍。其筆下鄉野非逃遁之所，而是證悟"人間有味是清歡"的道場。這種將儒者擔當、道家超脫與禪者空明熔於一爐的境界，正是中國士大夫精神的最高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