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去"字之形义流变及其哲学意蕴
"去"字之形构演变,实为华夏文明思维模式之缩影。甲骨文作"𠫓",上象器盖,下象器身,本义当为盛食之器。此形构暗合先民"器以藏礼"之观念,盖器之为物,有开阖去取之功用。金文变"口"为"凵",再讹为"厶",至隶书定型为"土"下"厶"之结构,此一演变过程,恰如《周易》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字形由具象渐趋抽象,正体现了华夏思维由器物向义理的升华。
许慎《说文》释"去"为"人相违也",此说虽为借用义,然深得字义三昧。"违"者,不仅是空间之离,更是心理之隔。《墨子》载"桓公去国而霸诸侯",《诗经》云"逝将去女",皆含主动选择之意蕴。段玉裁注《说文》时指出:"违,离也。人离故从大,大者人也。"此解揭示了"去"字中隐含的主体意识——人作为行动主体对空间的超越。
"去"之声调属去声,陆法言《切韵》谓其"清而远"。此声调特质与字义形成奇妙呼应:语音的悠远感恰似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南朝文士发现四声规律后,"去"字在诗文中常与"来"字对举,如王融"去来君子子",形成声调抑扬与意义对比的双重美感。这种音义结合的艺术,正是汉语独有的美学特质。
孔子《去鲁歌》所展现的"去"之哲学尤为深刻。"优哉游哉,维以卒岁"非消极遁世,而是以空间之离换取精神自由。孟子言"去父母国之道",主张"迟迟吾行",此中包含着"去"与"留"的辩证思考。道家更将"去"提升为哲学范畴,《老子》"为道日损"即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去"的功夫。
今观"去"字,其形音义三位一体,既是语言符号,又是文化密码。从器皿之形到离别之义,再到声调之美,最后升华为存在方式,这个简单的汉字承载着中国人对空间移动、生命抉择的深刻思考。在现代语境中,"去"更衍生出"去除""去往"等丰富用法,但其核心始终未变——那是一种面对世界的主动姿态,一种在"来""往"之间的生命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