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春聯來了！真是人文字雅

啟功春聯

啟功（1912——2005），自稱『姓啟名功』，字元白，也作元伯，號苑北居士，北京市滿人。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孫。中國當代著名書畫家、教育家、古典文獻學家、鑑定家、紅學家、詩人，國學大師。曾任北京師範大學副教授、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九三學社顧問、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世界華人書畫家聯合會創會主席，故宮博物院顧問，西泠印社社長。

先生作書，不擇硯墨，宣紙下墊幾張舊報紙，口占詩句，握管直書，珠璣滿紙，章法天成。盛名之下的啟功很累，但啟老先生卻始終保持著寬容大度、豁達幽默的處世態度。

恭賀春禧

愛國愛民 自力自強

詩書在心宅門厚 勤勞持家殷富安

戌時火樹銀花夜 狗歲豐衣足食人

讀書身健方爲福 種樹花開總是綠

桃李春風一杯酒 江湖夜雨十年燈

乃文多識勤爲本 順理知方玉大成

壽富康強人有慶 豐享豫大國長春

喜看稻黍千重浪 躍上蔥蘢四百旋

【觀啟功先生春聯墨寶小議】
啟功先生翰墨，向以清雅剛健、文質相諧著稱。今觀此組春聯，尤見其"以學問養書，以性情入墨"之妙。先生腕底波瀾，非止於筆墨技巧，實乃數十年學養之外化。

"愛國愛民，自力自強"八字，結體疏朗如松風入懷，用筆方圓兼濟，暗合【周易】"天行健"之意。先生嘗言："作書貴在正大氣象"，此聯筋骨內含而神采外耀，正是其人格寫照。

"詩書在心宅門厚"一聯，取顏魯公之渾厚，參董香光之靈動。上聯"厚"字捺畫如刀，下聯"安"字寶蓋含潤，恰合【禮記】"富潤屋，德潤身"之訓。先生將經義化入點畫，非深於國學不能爲此。

至若"戌時火樹銀花夜"聯，以行草筆意作楷，歲朝清供之趣躍然紙上。"狗"字彎鉤如新月出雲，暗藏金石趣味，可見其對【金石萃編】研究之深。此般巧思，較之清代梁同書"春聯須帶歲時氣"的主張，更添文人性情。

"讀書身健方爲福"聯尤耐品咂。先生化用陸游"讀書有味身忘老"詩意，而"種樹花開"四字筆勢連綿，似見生生之氣。其墨法濃淡相宜，恰如【芥舟學畫編】所云："用墨須使有潤，不可枯燥。"

最妙在"桃李春風"聯，取黃山谷詩句而書之。長線條如孤松挺立，短點畫若寒梅著花，將宋詩蒼鬱之境與新春喜慶完美交融。先生晚年書風"絢爛之極歸於平淡"，此聯可窺一斑。

統觀諸作，可見啟功先生深諳"書爲心畫"古訓。其字結體取法晉唐，氣韻直追宋明，內容則熔鑄經史。每聯皆是學問、才情、法度的結晶，非尋常書家所能企及。今人賞此墨寶，當思其"行簡而意豐"的藝道真諦，不僅觀其形美，更當味其文心。

【論啟功先生春聯之雅韻與人文精神】

啟功先生之春聯，非獨筆墨之工，實乃文心之映照。其書以瘦金爲骨，融晉唐法度於毫端，結字疏朗如鶴步，行筆從容若雲行，所謂「不擇硯墨而章法天成」，正見其超然物外、心手雙暢之境。觀帖中所刊「詩書在心宅門厚，勤勞持家殷富安」一聯，筆勢圓融而筋骨內斂，墨色枯潤相生，恰合「屋漏痕」「錐畫沙」之古訓，更兼內容熔鑄儒家修身齊家之道，文質相生，足爲後世範式。

先生聯語之妙，尤在雅俗共賞。如「戌時火樹銀花夜，狗歲豐衣足食人」，既應生肖歲時之俗，復以「火樹銀花」化用蘇味道【正月十五夜】典，暗合「狗護千祥」之吉兆；至若「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集黃庭堅句，則展文人襟懷，書卷氣與生活味並陳。此般造詣，非僅得力於其愛新覺羅氏之文脈滋養，實源於先生「三餘」勤學之功——嘗言「文史不通，書畫難工」，故其筆墨處處可見【說文】之嚴謹、【樂毅論】之遒勁。

更可貴者，乃其聯中流淌的家國情懷。「愛國愛民，自力自強」八字如金石鏗鳴，瘦硬通神處見風骨；「壽富康強人有慶，豐享豫大國長春」則承襲【詩經】「壽考維祺」之頌體，將個人福祉與邦國昌盛綰合。昔年先生任中央文史館館長時，嘗以「靜觀」自勉，然其筆墨間躍動者，始終是儒者「爲天地立心」的熱腸。

今人賞啟功春聯，當知「一字有一字之天，一行有一行之象」。其「恭賀春禧」四字，橫畫如舟師執槁，豎筆似壯士屈鐵，而「禧」字右部「喜」之雙「口」，竟作相向顧盼之態，令靜態翰墨頓生人情溫度。此般「以書載道」的妙諦，正是傳統文人「游於藝」而「志於道」的鮮活註腳。

昔張懷瓘【書斷】云：「書者，如也，舒也。」啟功先生以春聯小制，舒其學問、才情、胸次，令方寸紅箋成教化之具。今睹其遺墨，猶聞謦欬：書法之極境，終在字外功夫。

【論啟功先生春聯書藝中的文脈承傳與雅俗共賞之道】

啟功先生戊寅年（1998）所書"戌時火樹銀花夜，狗歲豐衣足食人"一聯，乍看平白如話，細究則暗藏【禮記·月令】"火樹銀花合"之典，更以"戌時"對應生肖狗年，既合【周禮】天官計時之法，又得【荊楚歲時記】民間節慶之趣。此般"以雅入俗，化俗爲雅"的創作手法，正是先生承繼王羲之【蘭亭集序】"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文脈的當代實踐。

觀其"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聯，雖取黃庭堅【寄黃幾復】成句，然筆墨間自見【書譜】"帶燥方潤，將濃遂枯"之妙。先生運筆如庖丁解牛，以"瘦金爲骨，趙體爲肌"，中鋒行筆處可見【快雪時晴帖】遺韻，轉折提按間又現【韭花帖】風神。這種"集古字而生新意"的創作理念，恰是蘇軾"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藝術觀的生動詮釋。

至若"壽富康強人有慶，豐享豫大國長春"聯，先生取法【張遷碑】方整之勢，兼融【靈飛經】秀潤之姿，將【周易】"豫卦"亨通之意與【尚書】"五福"之說熔鑄其中。其章法經營尤見匠心，字距行間暗合"九宮格"古法，墨色濃淡又得"計白當黑"三昧，使漢代【乙瑛碑】的廟堂氣象與清代梁同書的文人意趣水乳交融。

先生春聯最動人處，在於打通【詩品】所謂"形而下"與"形而上"的界限。"讀書身健方爲福"聯以【顏氏家訓】立身之道爲經，以【閒情偶寄】生活美學爲緯；"詩書在心宅門厚"聯則化用【朱子家訓】格言，佐以【世說新語】名士風度。這種"道器合一"的創作境界，非深諳【文心雕龍】"原道""宗經"之旨者不能爲。

今人賞啟功春聯，當如董其昌【畫禪室隨筆】所言"透過刀鋒看筆鋒"，既要會心於"愛國愛民"聯中【華山碑】的波磔之美，更要體悟"乃文多識"聯里【論語】"文質彬彬"的深意。先生以筆墨爲橋梁，讓【毛詩序】"經夫婦，成孝敬"的教化功能與【園冶】"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審美追求相得益彰，此乃真得"中和"之妙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