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談·閱讀建築 留存歷史

日前，上海黃浦區南京東路街道『閱讀建築——城市歷史漫步地圖』和公眾見面，首批10個二維碼銘牌已安裝於10處歷史建築外牆上。人們掃一掃二維碼，就能了解歷史保護建築背後的歷史故事和人文軼事。

除了上海，中國還有不少城市的建築承載着厚重的歷史，深埋着文化的脈絡。閱讀建築，是讓城市文化以更直觀的方式浮現於視野，讓城市的內涵更容易地沉潛於行人的腦海，是城市中人文情懷的一個註腳。

用一種智慧信息的方式讓更多人觸手可及地閱讀歷史，對歷史有尊重，對文化才會有認同。讓建築可以閱讀，也是讓文化從案頭走向了生活，從書齋融入了巷陌。

【建築可讀與人文傳承芻議】

滬上南京東路新置二維碼銘牌之舉，實為城市文化傳播之妙策。昔阮元編【石渠寶笈】以錄內府珍藏，今人以數字銘牌載建築沿革，雖載體殊異，其存續文脈之旨一也。建築者，固土木之形骸，實為歷史之化石，文化之載體。今試論建築可讀之三重境界：

一曰"形器之讀"。海派建築之Art Deco紋樣，嶺南騎樓之通透柱廊，皆可溯其營造法式。【營造法式】有云："材分八等，度屋為室"，今人掃碼觀建築，猶李誡當年以圖樣傳工法。上海外灘萬國建築群之新古典柱式，非徒為裝飾，實乃十九世紀遠東金融史之具象化。

二曰"文脈之讀"。張謇在南通建博物苑，倡"實業救國"；盧作孚在北碚造民生公司，行"鄉村建設"。建築之魂，在其所載之人文精神。天津五大道小洋樓見證軍閥沉浮，青島八大關德式建築銘刻殖民記憶。王澍造象山美院，其磚瓦皆采自拆毀民居，此即"建築可讀"之當代詮釋。

三曰"智慧之讀"。二維碼之術，看似新器，實承舊統。昔人立碑刻銘，今人數字存檔，皆欲使"石不能言最可人"。蘇州博物館以AR技術重現文徵明手植紫藤，較之傳統解說牌，更得"觀物取象"之妙。然技術終為末節，要在使人"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

建築可讀之要義，非徒增遊客談資，實為培育"文化自覺"。梁思成繪【中國建築史】時，嘗言"建築是石頭的史書"。今當使此史書可觸可感，使市民於通勤途中，遊客在徜徉之際，皆能"讀其建築，想見其人"。如此，則城市非水泥森林，而成人文淵藪；建築非冰冷器物，而為文明路標。此乃"建築可讀"之真諦，亦城市文化傳承之大道也。

【建築可讀性與城市文脈的當代詮釋】

上海南京東路街道以二維碼銘牌開啟"建築閱讀"之先河，此舉實為城市文化傳播之創舉。歷史建築作為凝固的史詩，其價值不僅在於磚石土木的物質存在，更在於其所承載的文化記憶與集體認同。明代計成【園冶】有云："巧於因借，精在體宜"，今人以數碼技術"因借"歷史，"體宜"當代，誠為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之典範。

建築閱讀的本質是空間敘事學的現代實踐。中國古代"左圖右史"傳統，強調圖像與文字的互文關係。二維碼技術恰似當代"圖史互證"的新載體，使建築立面成為立體史書。蘇州園林的匾額楹聯、北京胡同的門墩石刻，皆為傳統建築自述其史的範例。今以數字銘牌延續此脈，既承古意，又開新篇。宋人李誡【營造法式】詳載建築規制，今人則以數字檔案續寫營造法式之當代註疏。

這種文化傳播模式暗合"格物致知"的儒學傳統。朱熹言"即物而窮其理"，掃描二維碼獲取建築信息的過程，實為數字時代的"格物"功夫。南京夫子廟的"碑刻釋讀"、平遙古城的"建築解說"，皆體現中國人"以物觀道"的認知方式。數碼技術使這一認知過程突破時空限制，讓建築成為流動的文化課堂。

建築可讀性工程須遵循"修舊如舊"的文物保護原則。梁思成先生提出的"整舊如故"理念，強調保護歷史信息的真實性。二維碼設置當以不破壞建築本體為前提，信息內容更需嚴謹考據。如西安鐘樓解說需辨明明清建制沿革，天津五大道建築需釐清租界歷史脈絡。唯有確保歷史敘述的準確性，方能使技術真正服務於文化傳承。

當代城市需要建立多層次的文化解讀體系。除二維碼外，可借鑑傳統"題詠"文化，組織學者撰寫建築賦記；參照"金石學"傳統，建立建築檔案數據庫；效法"方志"體例，編纂城市建築年鑑。使數碼技術與人文研究相輔相成，構建立體的城市文化記憶網絡。

建築是石頭的史書，二維碼則是當代人書寫的電子箋注。在科技與人文的交匯處，我們既要做傳統文化的守夜人，更應成為創新表達的破曉者。讓每塊磚石都開口說話，讓每處街角都成為文化驛站，方能在城市更新中守護文明的基因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