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笑話：送子回書房

某日過一幼兒園，某廝駕車方至，急停而啟後門。嚷曰，吾兒速往，已然遲矣，師將讓焉！俄而無應，顧視驚呼，嗚乎哀哉，吾兒遺家中矣！吾等愕之。

是日，老母短訊謂我：吾兒，近日媒體頗亂，子其自顧當心！悶惑之，訊詢老母。慈母覆：誠訴汝知，網絡A片濫泛，勿享自愛！友聞暈厥。

某淑女窈窕可口，平常頗為自賞。一日班歸，至昏暗窄巷，忽見壯漢，張臂疾來，淑女心驚，竊責流氓，乃不辨是非，飛腿擊去，恰中壯漢小腹。未聞哀呼，反聽得哐啷一聲。淑女驟惑，壯漢已責：禿運如此！是再次矣，玻璃又碎！

武大郞因毒斃讓閻王曰：如何坑爹至此！又六步哀詩表之：人人皆投胎，孰甚於我哉？矮丑且不論，綠帽戴頭來。喜赴酒肉宴，卻是砒霜裁！吾此一世，悲慘如此，豈輪迴報復哉？！閻王歉之，慰曰：吾誤矣，非汝命也。下世雙倍償君，以萬人空巷之貌身子，以沉魚落雁之女妻子，何如？大郞聞之喜極，未曾三思而飛向奈何橋。縱身一躍，投胎已然，卻未料身後回聲環繞：如何不摘綠帽耶？！

侄女尚幼，方四歲余，而言趣異，常驚四座。日偎父懷，齊饗鬼戲，畢有餘悸，夜不能寢。出入其室數次，而父母未察，但睇其戲。惱之，趨而戳其父鼻，曰，汝睇戲入迷如此，何不縮沙發過夜，吾欲睡爾妻！

【解頤小札·論"送子回書房"之謔】

國學中有"謔而不虐"之旨，此則文言笑話堪稱典範。其文雖簡，然深合【文心雕龍】"諧隱"篇之要義，以三寸之舌，寫一時之窘，令人解頤而不失雅馴。

細繹其文，可見三重妙處：首在敘事之緊湊。"駕車方至"四字，便覺塵囂撲面；"急停啟門"之狀，如在目前。此般筆法，實得【世說新語】記事之神髓。次在用語之古雅。"嚷曰"二字，活畫當代父母焦灼之態；"師將讓焉"云云，尤見古今教育焦慮之一脈相承。末在轉折之突兀。"顧視驚呼"與"無應"相對，恰如【史記·滑稽列傳】中優孟衣冠之妙，前倨後恭之態躍然紙上。

此笑話尤耐尋味者，在其折射古今教育之通病。【顏氏家訓】云："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然觀今之父母，晨起倉皇，竟至"遺兒家中"而不自知，豈非莊子所謂"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反乎？其焦慮之狀，竟使"送子求學"淪為"棄子道上"之劇，此誠可發一嘆。

文言運用之妙，尤在"嗚乎哀哉"四字。此本祭文常用之語，今施於忘兒之事，莊諧之間，頓生妙趣。昔韓昌黎【祭十二郎文】用此語致哀，今人用之自嘲，可見語言流轉之奇。更妙在"吾等愕之"作結，留白處正合【論語】"默而識之"之旨，令讀者自得餘韻。

此等笑話，表面戲謔，內里實含深意。恰如【東坡志林】所載趣事，往往於笑談中見真章。今人讀之，當思【禮記·學記】"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之誡，更當記取【孟子】"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之訓。教育之道，貴在從容，若徒具形式而失其本真，則不免演為"遺兒"之謔矣。

要之，此則笑話雖短，然文言之用，如鹽着水；諷喻之旨，似淡實濃。誠可謂"其文約，其辭微"者，深得古人笑話三昧。讀者解頤之餘，若能反觀自照，則更得"笑中有道"之真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