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說苑】卷18辨物詩解10骨節專車孔子擅說分別姓以職貢楛矢使毋忘服

題文詩：

吳國伐越,隳會稽城,得骨專車,使使問曰:
何骨最大?孔子謂曰:禹致群臣,於會稽山,
防風氏也,故以後至,禹殺戮之,骨節專車,
此為大矣.曰誰為神?孔子對曰:山川之靈,
足以紀綱,天下也者,其守為神;社稷公侯,
山川之祀,為諸侯皆,屬於王者.曰防風氏,
何之守也?孔子謂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
之山者也,其神厘姓,在虞夏為,防風氏商,
為汪芒氏,於周而為,長狄氏也,今謂大人.
使者問曰:人長几何?孔子對曰:僬僥氏其,
身高三尺,短之至也;長不過十,數之極也.
使曰善哉!聖人也哉.仲尼在陳,有隼死集,
於陳侯廷.楛矢貫之,石砮之矢,長尺而咫.
陳侯使使,問於孔子,孔子謂曰:隼之來也,
遠矣此乃,肅慎氏矢.武王克商,昔而伸道,
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思使毋忘,
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長尺而咫,
先王意欲,昭其令德,之致遠也,以示後人,
使永監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貢楛之矢,
以勞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
珍玉展親;分別姓以,遠方職貢,使毋忘服.
故分陳以,肅慎氏矢.試求故府,果得之焉.

吳伐越，隳會稽，得骨專車，使使問孔子曰：『骨何者最大？』孔子曰：『禹致群臣會稽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節專車，此為大矣。』使者曰：『誰為神？』孔子曰：『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山川之祀為諸侯，皆屬於王者。』曰：『防風氏何守？』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之山者也，其神為厘姓，在虞夏為防風氏，商為汪芒氏，於周為長狄氏，今謂之大人。』使者曰：『人長几何？』孔子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數之極也。』使者曰：『善哉！聖人也。』

參考【史記·孔子世家定公立五年】
吳伐越，墮會_kuài稽_{拆毀會稽城牆}，得骨節專車_{此句謂發掘到一個骨頭的枝節，就裝滿了一車}。吳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致群神於會稽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節專車，此為大矣。』吳客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_{此三句謂負責監守山川、按時祭祀的就叫作神，只守社稷的叫公侯，他們都歸王的統治}。』客曰：『防風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守封、禺之山_{此二句謂防風氏是汪罔部族的君主，監守封、禺之山（在浙江德清縣西南）的神}，為釐姓。在虞、夏、商為汪罔，於周為長翟，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几何？』仲尼曰：『僬僥_{jiāoyáo，傳說中的侏儒}氏三尺[5]，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之，數之極也。』於是吳客曰：『善哉聖人！』

參考譯文吳國攻打越國，把越國的國都會稽摧毀了，得到一節骨頭，有一輛車長。吳國派使者來問孔子：『什麼骨頭最大？』孔子說：『大禹召集群神到會稽山，防風氏遲到，大禹就把他殺死並陳屍示眾，他的骨頭一節就有一車長，這就是最大的骨頭了。』吳國的使者又問：『那神又是誰呢？』孔子說：『山川的神靈能興雲致雨足可造福天下，負責監守山川按時祭祀的就是神。守土地和穀物的就是公侯，他們都隸屬於王者』。吳使又問：『防風氏是監守什麼的？』孔子說：『汪罔氏的君長監守封山和禺山一帶的祭祀，是釐姓。在虞、夏、商三叫汪罔，在周叫長翟，現在叫做大人。』吳使問：『人的身高有多少？』孔子回答說：『僬僥氏身高三尺，是最矮的了；高的不過三丈，數得上是最高的了。』吳國使者聽了之後說：『了不起呀聖人！』

仲尼在陳，有隼集於陳侯之廷而死。楛矢貫之，石砮矢長尺而咫。陳侯使問孔子，孔子曰：『隼之來也遠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信道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思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長尺而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故銘其栝曰：肅慎氏貢楛矢，以勞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別姓以遠方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之矢。』試求之故府，果得焉。

參考【國語·魯語·孔丘論楛矢】：
仲尼在陳，有隼集於陳侯之庭而死，楛矢貫之，石砮，其長尺有咫。陳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館問之。仲尼曰：『隼之來也遠矣！此肅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於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使無忘職業。於是肅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也，以示後人，使永監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之貢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異姓以遠方之職貢，使無忘服也。故分陳以肅慎氏之貢。君若使有司求諸故府，其可得也。』使求，得之金櫝，如之。

參考譯文孔子在陳國的時候，有一隻鷹墜在陳侯的庭院裡死了。楛木做的箭射穿了它的身體，箭頭是用尖石做的，箭有一尺八寸長。陳惠公派人帶着這隻鷹，去到孔子住的館舍詢問。孔子說：『這隻鷹來得很遠呢，它身上的箭是北方肅慎氏製造的。從前周武王打敗了商，開通了去南北方各少數民族居住地區的道路，命令他們各自拿出本地的土特產進貢，使他們不忘記各自所從事的職業。於是肅慎氏就向周天子進貢楛矢和石砮，箭長一尺八寸。武王為了公開表明他使遠方民族歸附的威德，告示後人，讓他們永遠看到自己的權威，所以在箭尾扣弦處刻上「肅慎國進貢之箭」的字樣，送給大女兒，並隨嫁給虞胡公而帶到他所封的陳國。古時候，帝王把珍玉分給同姓，用來表示血緣的親近；把遠方的貢品分給異姓，使他們不忘事奉天子。虞胡公是異姓，所以把肅慎國的貢品分給了陳國。國君如派管事的去舊府里尋找，大概還能找到。』陳惠公於是派人尋找，果然在用金裝飾的木盒裡發現了楛矢，像孔子所說的一樣。

【說苑·辨物】所載孔子論骨節楛矢事考釋

【說苑】卷十八所錄二則孔子辨物之事，實為上古職貢制度與民族志之珍貴遺存。其敘事結構嚴謹，先述吳使問骨，次記陳侯詢矢，二者皆以實物證史，體現了先秦"器以藏禮"的典章傳統。

一、防風氏骨節與上古神守制度
吳使所詢"骨節專車"事，孔子斷為防風氏之骨，此說與【國語·魯語】所載互證。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將山川祭祀體系分為三級：最高者為"神守"（山川之靈），次為社稷之守（公侯），再次為諸侯之祀。防風氏作為汪芒氏之君守封嵎之山，正是【左傳】"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的具體體現。其族姓演變軌跡（厘姓→防風氏→汪芒氏→長狄氏），恰與徐中舒先生考證的古代氏族遷徙規律相合。

二、肅慎楛矢與周代職貢體系
陳庭墜隼所貫楛矢，孔子判定為肅慎氏之貢物，此事尤具深意。【尚書·旅獒】"無有遠邇，畢獻方物"的制度在此得到實物印證。周公分封時"分同姓以珍玉，別異姓以職貢"的治國方略，通過"肅慎氏之矢"的傳承得以彰顯。考古所見商周箭鏃多長18-22厘米，與"尺有咫"（約23厘米）的記載基本吻合，可證孔子所述非虛。

三、孔子的知識體系特徵
孔子辨物體現出三重學術維度：其一，熟稔【夏書】【商頌】等典籍；其二，掌握"百物而為之備"的博物學傳統；其三，深諳"興滅國，繼絕世"的史官精神。其言"長者不過十（丈）"，與【山海經】"大人國"記載形成互文，顯示出先秦知識人對人體極限的科學認知。

此二事雖為器物考證，實寓王道深意。孔子通過骨節楛矢，既闡釋了"神道設教"的祭祀本質，又揭示了"任土作貢"的政治倫理。班固【白虎通義】云："遠方圖物，貢金九牧"，正與此篇主旨相發明。讀此可知，先秦儒者的博物之學，始終服務於"通古今之變"的經世致用之道。

【說苑·辨物】所載孔子論骨節、楛矢二事考釋

【說苑】卷十八【辨物】篇所錄孔子應對吳使、陳侯二事，實為考察先秦時期歷史記憶與政治文化之重要文本。今就其中所涉名物制度與思想內涵略作考辨。

一、防風氏骨節與上古神守制度
吳使所詢"骨節專車"一事，孔子以禹誅防風氏為解。按【國語·魯語下】亦載此事，而【史記·孔子世家】文字稍異，謂"禹致群神於會稽山"。韋昭注【國語】云："群神謂主山川之君，為群神之主。"此說與【說苑】"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相合，揭示上古"神守"制度之遺存。

防風氏之身份演變尤值注意：虞夏時稱防風氏，商代稱汪芒氏，周代謂長狄氏。此非單純名號更易，實反映三代族群認同之變遷。孔穎達【左傳正義】疏解"長狄"時引【國語】此說，可見漢唐經師已注意其族群譜系。所謂"骨節專車"，當是遠古巨人族之遺存記憶，與【山海經】所載"大人國"可相互參證。

二、楛矢石砮與周代職貢體系
陳庭隼矢一事，孔子辨為肅慎氏之貢，此說見於【國語·魯語下】而較【說苑】為詳。值得注意者有三：
1. "分同姓以珍玉，展親也；分別姓以職貢，使無忘服也"的政治設計，體現周代"封建親戚，以藩屏周"的統治智慧。【周禮·大行人】載"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正與此相應。
2. 矢括銘文制度，與青銅器"物勒工名"傳統同源，皆為強化政治記憶之手段。【左傳·昭公十五年】載"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於王室"，可相發明。
3. 孔子令"試求故府"而果得之，顯示其不僅諳熟典籍，更深知諸侯府藏制度。此與【論語·八佾】"子入太廟，每事問"的嚴謹態度一脈相承。

三、孔子的知識體系與述作特點
兩則記載均展現孔子"述而不作"的學術特徵：
1. 對歷史傳說的系統化整理（防風氏世系）
2. 對制度遺存的實證考察（肅慎氏矢）
3. 對政治倫理的闡釋發揮（神守、職貢之義）
這種將歷史記憶轉化為政治智慧的方法，正是先秦儒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的典型表現。司馬遷謂"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觀此二事，可知其學術確有"綜核名實"的特點。

要之，【說苑】此篇所載，非僅博物奇談，實蘊含三代政治文化之深層結構。孔子之應對，既顯示其博聞強識之才，更體現儒家"通經致用"之學。班固【漢書·藝文志】稱儒家"於道最為高"，觀此可知其學術之淵源有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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