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外篇卷5天地詩解10聲色臭味取捨失性天性情真至德自得

【莊子】外篇卷5天地詩解10聲色臭味取捨失性天性情真至德自得

題文詩：
百年之木,破爲犧尊,青黃文之,其斷在溝.

比犧尊於,溝中之斷,美惡有間,二者之於,

失性一也.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然均失性.

失性有五: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五聲亂耳,

使耳不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五味濁口,

使口厲爽;取舍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

性之害也.至性至天,天性真情,真情自然.

而楊墨也,乃始離跂,自以爲得,此得非吾,

所謂自得.夫得者困,可爲得乎?則鳩鴞之,

在於籠也,亦可爲得.取舍聲色,以柴其內,

皮弁鷸冠,搢笏紳修,以約其外,內心支盈,

於柴柵也,外重纆繳,睆睆然在,纆繳中而,

自以爲得,則是罪人,交臂歷指,而虎豹在,

於囊檻亦,可爲得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虛情假義,得而失德,至德自得,真情自得.

【原文】

百年之木〔1〕，破爲犧尊〔2〕，青黃而文之〔3〕，其斷在溝中〔4〕。比犧尊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5〕，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6〕，然其失性均也〔7〕。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8〕，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9〕，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10〕，困惾中顙〔11〕;四曰五味濁口〔12〕，使口厲爽〔13〕;五曰趣舍滑心〔14〕，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15〕。

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爲得〔16〕，非吾所謂得也。夫得者困〔17〕，可以爲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爲得矣。且夫趣舍、聲色以柴其內〔18〕，皮弁、鷸冠、搢笏、紳修以約其外〔19〕，內支盈於柴柵〔20〕，外重纆繳〔21〕，睆睆然在纆繳之中而自以爲得〔22〕，則是罪人交臂歷指而虎豹在於囊檻〔23〕，亦可以爲得矣。

　　【譯文】

百年的大樹，伐倒剖開後雕刻成精美的酒器，再用青、黃二色彩繪出美麗的花紋，而餘下的斷木則棄置在山溝里。雕刻成精美酒器的一段木料比起棄置在山溝里的其餘木料，美好的命運和悲慘的遭遇之間就有了差別，不過對於失去了原有的本性來說卻是一樣的。盜跖與曾參、史，行爲和道義上存在著差別，然而他們失卻人所固有的真性卻也是一樣的。大凡喪失真性有五種情況：一是五種顏色擾亂視覺，使得眼睛看不明晰；二是五種樂音擾亂聽力，使得耳朵聽不真切；三是五種氣味薰擾嗅覺，困擾壅塞鼻腔並且直達額頂；四是五種滋味穢濁味覺，使得口舌受到嚴重傷害；五是取捨的慾念迷亂心神，使得心性馳競不息、輕浮躁動。這五種情況，都是天性的禍害。

可是，楊朱、墨翟竟不停地奮力追求而自以爲有所得，不過這卻不是我所說的優遊自得。得到什麼反而爲其所困，也可以說是有所得嗎？那麼，斑鳩鴞鳥關於籠中，也可以算是優遊自得了。況且取捨於聲色的慾念像柴草一樣堆滿內心，皮帽羽冠、朝板、寬帶和長裙捆束於外，內心裡充滿柴草柵欄，外表上被繩索捆了一層又一層，卻瞪著大眼在繩索束縛中自以爲有所得，那麼罪犯 反綁著雙手或者受到擠壓五指的酷刑，以及虎豹被關在圈柵、牢籠中，也可以算是優遊自得了。

【注釋】〔1〕木：指枝葉茂盛的樹木。〔2〕犧尊：祭器。尊，通『樽』。〔3〕文：謂塗飾花紋。〔4〕斷：指被砍去不用的部分。〔5〕有間：有差別。〔6〕行義：德行。〔7〕均：相同，一樣。 〔8〕五色：指青、赤、黃、白、黑五種顏色。 〔9〕五聲：指宮、商、角、征、羽五個音符。〔10〕五臭：指膻、薰、香、腥、腐五種氣味。〔11〕困惾(zōng宗)：沖逆。 中顙(sǎng嗓)：傷害腦門，即刺激頭腦之意。〔12〕五味：指甜、酸、苦、辣、咸五種味道。 濁：污濁口舌。〔13〕厲：病。 爽：傷。〔14〕趣：通『取』，謂見利則取。 舍：謂見害則舍。 滑：攪亂。〔15〕生：通『性』。〔16〕離跂：踮起腳尖盼望。形容汲汲追求的樣子。〔17〕困：遭受困苦。 〔18〕柴其內：橫塞胸中。〔19〕皮弁(biàn變)：古代貴族戴的一種皮帽。 鷸(yù喻)冠：用鷸鳥的羽毛裝飾的帽子。 搢笏(jìn hù近護)：朝笏，古時臣子朝見天子時手中所執的狹長板子，多用玉、象牙或竹片製成。用作指畫及記事，因常插於紳帶間，故名。搢，插。笏，手板。 紳修：長帶。〔20〕支：塞。 盈：滿。〔21〕纆(mò墨)：繩索。 繳(zhuó濁)：絲繩。〔22〕睆睆(huǎn緩)然：目光呆滯的樣子。〔23〕交臂：反縛，縛手於背。 歷指：即『櫪指』，古代夾手指的刑罰。 囊檻：檻阱。

【莊子·天地】篇『失性』義疏：聲色取捨與天性情真之辨

【天地】篇以『百年之木』爲喻，剖解『失性』之旨，其文雖簡而義理深湛。百年巨木或雕爲犧尊而飾以青黃，或棄於溝瀆而淪爲散材，二者雖美惡殊途，然『失性一也』——皆離其根本自然之態。此喻直指人間世相：盜跖暴戾，曾史仁孝，行跡雖有善惡之別，然同陷『喪己於物』之困，猶木之斷斫，不複本真。

一、五害失性：感官之困與心性之蔽
莊子歷數『失性有五』之害：
1. 五色亂目：絢爛外色眩惑清明，使目不能見素樸之真；
2. 五聲亂耳：繁音嘈雜壅塞虛靜，使耳不能聞天籟之音；
3. 五臭薰鼻：濃烈氣味侵擾靈府，使鼻息失其中和；
4. 五味濁口：厚味重肴滯澀喉舌，使口舌失其淡泊；
5. 取捨滑心：利害得失擾動神志，使心馳騁於外物而不得寧。

此五者非謂感官本身爲惡，而在『逐物不返』——沉溺外誘而蒙蔽天性。如【道德經】言『五色令人目盲』，莊子更進一層，揭示感官之欲背後『心爲物役』的根本困境。

二、天性情真：超越二元對立的至德之境
莊子以『犧尊與溝木同失性』破世俗美惡之執，其旨非混同善惡，而在超越『取捨分別心』。曾史之仁與盜跖之暴，雖社會價值判若雲泥，然從『道通爲一』的視角觀之，二者皆因執著外求而失真性。此即【齊物論】『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之深意——任何人爲標榜的價值觀，若背離自然，皆成桎梏。

『至德自得』者，非拒斥聲色，而是『物物而不物於物』（【山木】）。如庖丁解牛『官知止而神欲行』，感官與外物和諧共處，心性不爲所役。此境需『坐忘』『心齋』之功，剝落層層人爲造作，復歸『嬰兒未孩』之真。

三、當代啟示：技術時代的天性守護
今人置身聲色泛濫之世，莊子之誡尤顯警策。屏幕之眩目、信息之轟耳、欲望之薰心，較之戰國更甚。然解決之道非如苦行僧之絕物，而在『知止』：
以『目擊道存』（【田子方】）之觀，轉五色爲水墨；
以『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之聞，化五聲爲希聲；
以『淡乎其無味』（【老子】）之味，調五味爲太和。

【天地】篇終以『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爲歸。守其天性情真，則犧尊之華不慕，溝木之朽不悲，跖史之爭不擾，此謂『自得』——在囂囂塵世中，葆全生命本然的豐足與自由。

（全文798字）

按：此解緊扣文本，融匯內篇思想，以『失性—復性』爲軸，強調莊子對人爲異化的批判與自然真性的回歸。語言力求簡奧，不失莊學玄遠之味。

【莊子·天地】釋要：聲色取捨與真性之辨

【天地】篇以『百年之木』爲喻，剖解世俗價值對本真之性的戕害。百年巨木或被雕爲犧尊（祭器），飾以青黃紋彩，或棄於溝壑爲斷木，二者雖美惡殊途，然『失性一也』——皆離其自然之本然。此喻直指人間善惡名相之爭：盜跖暴虐，曾史仁孝，行跡雖有天淵之別，然同陷『喪己於物』之困境。莊子之深刻，正在於超越世俗道德評判，直指『失性』之共相。

一、五害亂性：感官之困與天機之蔽
莊子列『失性有五』之患：
1. 五色亂目：絢爛外物眩惑雙目，使目不能明澈觀道。【老子】言『五色令人目盲』，與此同契。
2. 五聲亂耳：靡音雜響壅塞耳竅，使耳不聞天籟。【齊物論】謂『咸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正以自然之聲破人爲之囂。
3. 五臭薰鼻：濃烈氣味侵襲鼻息，壅塞心神。『困惾中顙』者，言氣味鬱結上沖額顱，生理之痛隱喻靈性之窒。
4. 五味濁口：厚味重肴敗損舌根，口失其淡。【人間世】云『不飲酒不茹葷』，非僅戒律，實葆味覺之真。
5. 趣舍滑心：取捨得失擾動心君，使性馳逐於外。此五者非外物之罪，而在人心『喪己於物』（【繕性】），如【文子】所言『精神馳騁而不守』。

二、復性之途：去華守朴與至德自得
莊子破執之後，立『復性』之旨：
1. 黜聰明：非謂愚鈍，乃去機巧之智。【大宗師】言『離形去知』，即褪盡人爲造作。
2. 返天情：天情者，未染俗諦之本然。【德充符】謂『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正是此境。
3. 至德自得：德者，得也。郭象注『自得者，全其性分之內』，不假外求，如【逍遙遊】之『無所待』。

結語：溝中斷木與犧尊之齊
莊學之要，終歸於『通於一而萬事畢』（【天地】）。犧尊之華與斷木之朴，曾史之譽與盜跖之毀，在道樞視之，皆『寓諸庸』。世人耽於分別，恰如『朝三暮四』之狙，未悟『名實未虧而喜怒爲用』（【齊物論】）。唯有剖斗折衡，復歸『天籟』之自爾，方知『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馬蹄】）之真義。

（全文約780字）

按：本文以訓詁爲基，參酌郭象、成玄英註疏，兼攝【老子】【文子】互證，力求學術性與可讀性相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