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先生《中国文化传统中之士》一文,实为抉发中国士人精神传统之精义。今试就文中要旨,分疏如下:
一、士道之统绪 孔子所言"士志于道",实为士人精神之总纲。此道统自尧舜禹汤文武一脉相承,非孔子所独创,乃孔子"综会发明"而光大之。钱先生特指出此道"始则修于身,继则齐其家"的推扩次第,实暗合《大学》八条目之精义。值得注意的是,钱氏将"齐家"释为"今称家庭",此乃以现代观念诠释古典,既不失本义,又使今人易晓。其论身家国天下之递进,尤见士人责任之扩展性。
二、用藏之辩证 孔子赞颜渊"用行舍藏"之语,钱氏解为"用其道非用其身",此解极精当。士之价值不在仕禄,而在道统之传承。钱先生特别强调"藏道于身"的重要性,此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相通。其论士"可以仕可以不仕",实为破除后世"仕宦为士人唯一出路"之迷思,揭示出"道尊于势"的真精神。
三、四科之微旨 钱氏阐释孔门四科次第尤具卓识: 1. 德行居首,颜渊为冠,体现"内圣"根本。其引"博文约礼"之说,揭示士人需兼重知识积累与道德践履。 2. 言语先于政事,因外交"超乎国而达于天下",此解发前人所未发,可见钱氏对春秋"行人"传统的重视。 3. 文学为道统载体,钱氏特别指出后进弟子侧重典籍传承的历史背景,显示其对"道不行则著书"传统的深刻理解。
四、古今之辨 钱氏引"君子不器""古之学者为己"二语,实为士人精神之终极诠释。其解"瑚琏"之喻尤为精妙:虽肯定子贡之才具,更暗示士当超越"器用"层面。此与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之教若合符契。
要之,钱穆先生此文,非徒考镜古史,实为唤醒当代知识人之文化自觉。在专业分工日益细密的今天,其"士志于道""君子不器"之论,尤值得深思。士之真精神,正在于超越具体职业限制,以文化传承与道德担当为己任。钱氏此论,非特为解古,实为针砭时弊而发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