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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詩話] 李國文·『隱侯』沈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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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國文 發表於 2017-11-8 10:48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隱侯』是南朝宋、齊、梁時詩人沈約死後的諡封。

這個『隱』字,不算體面,是個具有貶意的諡。那是他早年的文友,後來的帝王梁武帝蕭衍所定奪,陛下發話,誰敢違拗,這倒也說明沈約在文學和史學上地位顯赫,但他健在時人緣不佳,竟無一位要員,爲他辯白一下。歷史有時愛開玩笑,將兩個不相干的人拉到一起,譬如沈約和蕭衍。然後,有了故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爲沈約體質很差,最終竟因帝王的威風,驚恐而亡。文人被嚇,常事,被嚇死,罕見。其實,南朝政權更迭飛快,蕭齊朝存世只有23年,換了七個皇帝,按這樣改朝換代的速度,他是有機會翻案的,可這個蕭衍活了八十多歲,稱帝四十多年,這樣,沈約連平反的機會也等不到,隱侯就這樣當定了。

蕭衍相當自負,最後,他把自己奪來的江山丟了,他說『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能說出這種大氣之言,說明他最後敗了仍不失爲一條漢子。他看不上沈約,儘管沈是文壇盟主,自始至終沒放在眼裡,對其評價不高,四個字,『爲人輕脫』。所謂『輕脫』,辭典上的解釋爲『輕佻』,這是現代詞彙,不足說明沈約。此語本出【左傳·僖公三十三年】:『輕則寡謀,無禮則脫』,杜預註:『脫,易也』,就知道他心底里對此公的蔑視了。沈約一生,詩寫得很好,人做得很差,一是太容易轉變立場,二是缺乏最起碼的節操,三是自以爲得計,總自我感覺良好。凡文人,皆聰明,不聰明,無以成文人。沈約太聰明了,聰明過頭,便自作聰明,隨風轉篷,投機取巧,把持不住自己,是他一生的致命傷。

沈約(441-513),字休文,吳興武康人。因爲他的『四聲八病』說,爲後代格律詩起到規範作用,在南朝文學史上稱得上重鎮。當下,很多人愛寫幾句舊體詩,以示學笥贍博,但平仄不通,焉談四聲?八病未除,何來格律?大都經不起推敲,除了五言五個字,七言七個字,沒有犯算術錯誤,餘下就無一是處了,遂爲識者詬病。蕭衍未稱帝前,也寫詩,稱帝後,更寫詩,此人甚至不辨四聲,頗不贊成沈約主導的永明體潮流,後來篡齊爲梁,成就王霸之業,對格律說,『武帝雅不好焉』。這可能是他與沈約積不相能的所在。因此,中國歷史上,出了一個寫詩的皇帝,對當時的詩人而言,絕非福音。好在,早期的蕭衍在文學上尚屬大器,你寫你的,我不理你,我寫我的,你也不要理我。當然,人是複雜的多稜體,大器是一面,小氣也是一面,而小人,則是另一面。後來,貴爲帝王之尊,就缺乏最起碼的容人之量了。這不奇怪,一個小八臘子,登上高位,驟得富貴,馬上狗臉生霜,六親不認,何況蕭衍?

此時爲蕭齊朝,齊武帝蕭賾的次子,竟陵王蕭子良,位居宰執高位,是個沒有什麼本事和才氣,卻要做出有本事和才氣樣子的慫包。由於其兄已故,蕭賾立太孫蕭昭業爲東宮。儘管如此,長子繼承權和兄終弟及,在理論上都可作爲嗣君選項,於是他覺得自己有戲,心中痒痒不已。因而網羅一批文人爲他馬屁,這也是自古以來無良政客,耐不得寂寞,便附庸風雅,文墨造勢,攬求盛譽,獵取大名的通病。那時尚未發跡,詩名平平,文名一般的蕭衍,與沈約、范雲、謝朓、王融等大腕同游,號稱『竟陵八友』。少不了有一點文青式的自慚形穢,也是人之常情。那八位文友,也是看中這支強勁的潛力股,各懷鬼胎,使勁巴結,不遺餘力。而沈約與蕭子良的詩爲友,詩爲政的文字交往,也是肉麻而有趣的。

這年,爲永明十一年(493),沈約47歲,蕭衍24歲。卓有文名的沈約,一向很牛,有理由不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放在眼裡。文人聚會,名望是很重要的衡量砝碼。沈約憑舉足輕重的老牌子,大家不得不高山仰止。有的老先生常常把別人對他年長几歲的尊重,當成是對他文學成就的敬畏,於是產生感覺誤區,端一點架子,即使住進醫院,還要在病房裡端坐著等別人向他致敬,這當然是演戲了。其實,名望這東西,很大程度上是其徒眾拱起來的一股虛火。一時的火,不等於一世的火,一世的火,不等於隔代文學史上的火。可沈約太高看自己了,再加上他的士族情結,等於火上澆油。同爲八友,其實蕭衍與謝朓同齡,王融甚至還小蕭衍兩歲,但沈約與這兩位王謝子弟親近,熱臉相迎,談笑風生,而疏離蕭衍,常請他坐冷板凳。南朝承襲魏晉餘風,看重門第,別看蕭衍的祖父,爲齊高祖蕭道成族弟,蕭道成篡宋爲齊,跟著成爲新興皇族。但在士族出身的沈約看來,不過是剛學會打領帶的土豪而已。蔑視的眼光,冷漠的臉色,老先生難免不形諸於色,恐怕是沈約死後得到隱侯貶諡的遠因。

誰知長期臥病的齊武帝蕭賾,突然病危,昏厥過去,如同死去。司馬光【資治通鑑】稱這種現象爲『暫絕』,胡三省註解『氣暫絕而不息也。』這就是說齊武帝雖死而脈息未斷。『竟陵八友』之一的王融,做夢也想三十歲前作公輔的小野心家,竟然『戎服絳衫』地武裝起來,矯詔稱旨,擁立蕭子良。偏偏此刻蕭賾迴光返照,還問太孫安在?而他欽定的繼承人蕭昭葉,正被王融擋在中書省,『斷東宮仗不得進。』這小子敢養死士,居然創造出來難得的政治真空,問題在於蕭子良太過窩囊,名正言順奉詔在宮內伴駕的他,只消將其老子了結,就此上位,豈不順理成章?可這個膿包,關鍵時刻慫了。正在這時,西昌侯蕭鸞(蕭道成的侄子)適時趕到,率重兵簇擁太孫進宮,誰也奈何不得。蕭賾一見他,只說一句話,要他輔太孫登位,然後兩眼一翻,死了。於是,王融政變未遂,坐牢等著殺頭;蕭子良失寵,最後疑慮而亡,竟陵八友,作鳥獸散;沈約、范雲等皆外放,逐出建康。只有蕭衍成爲蕭鸞的第一親信,自此青雲直上。

這可讓善於精算的沈約,關起門來自打耳光不及。後來,才明白過來,大家在宰相府馬屁蕭子良的時候,他蕭衍已經與西昌侯蕭鸞暗通款曲。所以說,爲文人者,裝傻,是有的,偶爾犯傻,也是有的,真正的傻子是不存在的。老前輩趕緊覺悟,放著眼前這支績優股,不加大進倉,更待何時。從沈約後來爲【蕭衍文集】寫的長序,爲佞佛的蕭衍而寫那些宣揚佛法的文章,以及讚頌蕭衍的詩詞看,其賣力程度,可謂使出渾身解數。凡文人,無不清高,但是,凡文人,也無不有一兩頁見不得天日的歷史,中國人講恕道,不大揭穿罷了。而沈約之流,以爲天下人皆不明底里,竟樂此不疲。

最受不了沈約這種變化,莫過於其好友山人陶弘景了。這位茅山道士,很難理解他爲什麼不好好做自己,而偏要做別人心目中的那個自己,總要扮演一個角色,那是多累多苦多不自由的差事啊!最爲甚者,這位大文人,連信仰也爲迎合蕭衍,由道教改爲佛門。老兄,轉舵太快,是會翻船的。後來,聽說沈約嚇死了,寫了一首特有感情的詩懷念他,『我有數行淚,不落十餘年。今日爲君盡,並灑秋風前。』也爲他『輕脫』的一生惋惜。陶弘景,『山中無所有,嶺上白雲多』,閒雲野鶴一個,自然就看淡物質世界。哪裡知道這位入世太深的好友,陷進名利場中,不能自拔,也就只好跟他分道揚鑣。

新國人 發表於 2025-5-3 03:53 | 顯示全部樓層
論沈約之"隱":一個被歷史誤讀的諡法案例

沈約諡號"隱侯"一事,歷來被視爲梁武帝蕭衍對其人格的貶斥。然細考諡法源流,"隱"字本具多重意蘊。【逸周書·諡法解】云:"隱拂不成曰隱,不顯屍國曰隱,見美堅長曰隱。"其中"見美堅長"一條,實含褒義。蕭衍擇此諡號,未必純然出於貶抑。

沈約在齊梁易代之際的政治選擇,常被詬病爲"輕脫"。然身處亂世,文人進退本屬兩難。其主持修撰【宋書】,開創"帶敘法"之體例;創製"四聲八病"說,奠定近體詩格律基礎。這些成就,豈是"輕脫"二字可盡概?【文心雕龍】所謂"文變染乎世情",沈約的學術創新,恰是應對時代變革的智慧結晶。

蕭衍以"爲人輕脫"評沈約,實折射出帝王對文人的複雜心態。沈約編纂【宋書】時處理"禪讓"筆法之謹慎,參與蕭衍代齊過程中的積極謀劃,均顯示其政治智慧。所謂"輕脫",或許正是文人在權力場域中必要的生存策略。庾信【哀江南賦】云"天道周星,物極不反",沈約的處境,正是南朝士人在政權更迭中普遍面臨的困境。

"四聲八病"說的創立,實爲漢語詩學的重要革命。鍾嶸【詩品】雖批評其"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但不可否認這一理論對後世詩歌的深遠影響。蕭衍"雅不好焉"的態度,與其說是審美差異,不如視爲權力對學術自主性的壓制。帝王與文壇盟主的關係,在此顯現出微妙的張力。

沈約諡"隱"的悲劇性,在於其反映了中國古代文人依附權力的宿命。這種依附關係,既催生了學術創新(如沈約的音韻研究),也造成了人格異化(如政治上的"輕脫")。錢穆先生曾言:"中國知識分子之可貴,正貴在其能自隱。"沈約之"隱",或許正是這種文化傳統的複雜體現,值得後人以更辯證的眼光重新審視。
琪思亂想 發表於 2025-5-19 08:48 | 顯示全部樓層
論沈約之"隱":一個文人的政治困境與歷史宿命

沈約諡號"隱侯"一事,實爲南朝文人與皇權關係之典型案例。"隱"字之諡,表面看是蕭衍對沈約人品的貶斥,深層則反映了南朝士人在動盪政局中的生存困境。沈約歷仕宋、齊、梁三朝,其政治立場之"輕脫",實爲亂世文人的無奈選擇。蕭衍以"爲人輕脫"四字評之,看似刻薄,卻道出了沈約在政治漩渦中難以自持的窘境。

沈約之文學成就毋庸置疑。其"四聲八病"之說,奠定了中國格律詩的理論基礎,可謂開千年詩法之先河。然其政治操守屢遭詬病,從擁戴蕭鸞到依附蕭衍,每次改朝換代皆能全身而退,這種"識時務"的智慧,在道德至上的傳統評價體系中自然難獲好評。但需知,南朝政權更迭如走馬燈,士人若一味守節,恐難存活。沈約之"輕脫",實爲亂世生存之策略。

蕭衍對沈約的壓制,折射出帝王與文人的複雜關係。蕭衍自身亦爲文人出身,卻對文壇盟主沈約始終心存芥蒂。這種矛盾心理,源自帝王對文化話語權的掌控欲望。蕭衍雖"雅不好"沈約的聲律理論,卻無法否定其文學成就,只能通過諡號這種象徵性懲罰來宣洩不滿。沈約最終"驚恐而亡",正是文人面對絕對皇權時的典型悲劇。

沈約的遭遇揭示了一個歷史悖論:文人慾在政治上有所作爲,往往不得不妥協變通;而過度"聰明"的權變,又會導致道德形象的崩塌。沈約在文學與政治間的失衡,使其成爲後世議論的焦點。其人生軌跡,實爲傳統士人在"道統"與"政統"夾縫中艱難求存的縮影。

回望沈約之"隱",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個人的榮辱得失,更是整個南朝士人群體在亂世中的集體困境。歷史評價往往苛責個人而忽略時代背景,沈約的"輕脫"之評,或許應該放在那個"城頭變幻大王旗"的特殊歷史語境中重新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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