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書】卷22外內詩解欲戰重法欲農食貴

【商君書】卷22外內詩解欲戰重法欲農食貴

題文詩：

民之外事,莫難於戰,故用輕法,不可使之.

奚謂輕法?賞少威薄,淫道不塞.奚謂淫道?

辯智者貴,遊宦者任,文學私名,顯之謂也.

三者不塞,則民不戰,而事失矣.故賞少則,

聽者無利;其威薄則,犯者無害.欲民戰者,

必以重法.賞則必多,威則必嚴,淫道必塞,

不貴辯者,不任遊宦,文學私名,不得顯也.

賞多威嚴,戰賞之多,民見忘死,不戰之辱,

見則苦生.賞使忘死,威使苦生,淫道又塞,

以此遇敵,何不陷哉?民之內事,莫苦於農,

故用輕治,不可使之.奚謂輕治?農貧商富,

其食賤者,故其錢重,食賤農貧,錢重商富;

末事不禁,技巧人利,游食者眾.故農者之,

用力最苦,而贏利少,不如商賈,技巧之人.

苟令商賈,技巧之人,無繁則欲,國之無富,

不可得也.欲農富國,境食必貴,不農之徵,

其必多也,市利之租,其必重也.則無田民,

其不得不,易其食也.境內食貴,則田者利,

則事者眾.糴食不利,又加重征,民得去其,

商賈技巧,事地利矣.故民之力,盡在地利.

故為國者,邊利歸兵,則兵者強,市利歸農,

則農者富.出戰而強,入休而富,故王業成.

【原文】

民之外事，莫難於戰，故輕法不可以使之。奚謂輕法？其賞少而威薄、淫道不塞之謂也。奚謂淫道？為辯知者貴、遊宦者任、文學私名顯之謂也。三者不塞，則民不戰而事失矣。故其賞少，則聽者無利也；威薄，則犯者無害也。故開淫道以誘之，而以輕法戰之，是謂設鼠而餌以狸也，亦不幾乎！故欲戰其民者，必以重法。賞則必多，威則必嚴，淫道必塞，為辯知者不貴，遊宦者不任，文學私名不顯。賞多威嚴，民見戰賞之多則忘死，見不戰之辱則苦生。賞使之忘死，而威使之苦生，而淫道又塞，以此遇敵，是以百石之弩射瓢葉也，何不陷之有哉？　　民之內事，莫苦於農，故輕治不可以使之。奚謂輕治？其農貧而商富——故其食賤者錢重，食賤則農貧，錢重則商富；末事不禁，則技巧之人利，而游食者眾之謂也。故農之用力最苦，而贏利少，不如商賈、技巧之人。苟能令商賈、技巧之人無繁，則欲國之無富，不可得也。故曰：欲農富其國者境內之食必貴，而不農之徵必多，市利之租必重。則民不得無田，無田不得不易其食。食貴則田者利，田者利則事者眾。食貴，糴食不利，而又加重征，則民不得無去其商賈、技巧而事地利矣。故民之力盡在於地利矣。　　故為國者，邊利盡歸於兵，市利盡歸於農。邊利歸於兵者強，市利歸於農者富。故出戰而強、入休而富者，王也。

【譯文】

人民的境外之事，沒有比戰爭更危險的了。所以朝廷用輕法就不能驅使他們去作戰。什麼叫輕法呢？即獎賞不多、刑罰不重，淫逸的路沒有堵住。什麼淫逸的道路呢？即是能言善道之人得到尊貴，不守本業、游散求官的人得到任用，各種思想得到顯揚。這三種途徑若是不堵住，那麼人民不肯出戰，國家的戰事就會失敗。因為朝廷賞賜少，聽從法令的人得不到好處；刑罰輕，違反法令的人沒有什麼妨害。所以開淫逸之途來引誘百姓，用輕法驅使百姓去參戰，是同誘捕老鼠而用狸貓作餌一樣，是很危險的。因此要想讓人民出戰，必須用重法。賞賜必須多，刑法必須嚴，淫逸的道路必須堵住。讓能言善道之人得不到尊貴，遊走求官之人得不到任用，各種思想不得顯揚。賞賜多而刑罰嚴，人民見到戰爭的賞賜多就忘了死的危險；見到不參加戰爭受到的侮辱就害怕那樣地活着。重賞使他們忘記死的危險，嚴刑使他們害怕被人侮辱的活着，淫逸之路又被阻塞，用這樣的政策對待敵人，好比用百石的強弩射飄搖的樹葉，還有射不透的嗎？

人民的境內之事，沒有比農事更苦的了。所以輕治不能役使他們。什麼叫輕治？即農民窮而商人富。所以糧食賤而錢就值錢；糧食賤農民就窮，錢值錢商人就富。不約束商業和手工業，那麼手工業者獲利，而遊蕩求食的人也增多。因此，農民用力最為辛苦，而獲利最少，不如商業和手工業者。如果能使商人和手工業者不那麼多，而國家想要不富都是不可能的。所以，想發展農業來富國，國內的糧價必貴，而不從事農業生產的賦斂必須增多，貿易的利稅必須加重。那麼，百姓不得不去種田，不種田就不得不買糧，糧價高農民就獲利。種田獲利，從事此業的人就會多。糧食貴，買糧就不合適，而又加重賦斂，那麼，百姓就不得不放棄經商、手工業，而賺取田利。所以百姓的力量都集中到農業上了。

     所以，治國的人要把守衛邊境的好處都給士兵，貿易的好處都給農民。邊境的好處給士兵，就強大；貿易的好處給農民，就富庶。所以在外征戰兵力強、在內國家富的，就成就王業了。

【商君書·外內】篇治國要義闡微

【商君書·外內】篇以"欲戰重法，欲農食貴"為綱，深刻揭示了戰國時期富國強兵的核心邏輯。此篇所論非徒制度設計，實為一種以"法-利"為樞軸的社會動力機制建構，今試析其要義三端：

一、戰事驅動與法度權重
"民之外事，莫難於戰"道出農耕文明動員體系的本源性困境。商鞅所指"輕法"之弊，在於賞不足以激其勇，威不足以懾其怯。所謂"淫道"，即辯智、遊宦、文學三條非生產性晉升通道。此三者若顯，則民趨"巧宦"而避"死戰"，故【墾令】篇雲"民不貴學問則愚"，愚民非目的，乃使民之智慮聚焦耕戰也。商君之法以"利出一孔"為要，將社會資源分配與軍功嚴格綁定，形成"斬首一級賜爵一級"的量化激勵體系，此即"重法"實質——以制度重構價值坐標系。

二、農本調控與價格槓桿
"欲農食貴"暗含古典政治經濟學智慧。商鞅主張"食貴則田者利"，通過國家調控糧價（如【去強】篇"食賤錢重"之辨），使務農收益顯着高於末業。其政策設計具有反市場表象而實為超經濟強制：既禁止私糴以壟斷流通（【墾令】"使商無得糴"），又以高稅抑制商貿利潤（"重關市之賦"）。這種非均衡定價機制，本質上是通過扭曲價格信號實現生產要素（勞動力）的定向流動，與范蠡"平糶法"形成鮮明對照。

三、塞淫道與價值一元化
篇中斥"辯智、遊宦、文學"為淫道，實乃對多元價值觀的徹底否定。商君構建的是一套"軍功-耕織"的二元價值體系：凡不由此二者得利者，皆屬"淫利"。這種極端功利主義將【韓非子·五蠹】所言"儒俠之害"提前理論化。值得注意的是，其"塞淫道"手段不僅靠禁令，更通過制度設計使非耕戰途徑天然喪失經濟合理性（如"無裕利則商怯"），體現法家"以利導行"的深層思維。

結語
【外內】篇的當代啟示在於：任何有效的社會治理，必須建立行為與利益的強關聯機制。然商君學說的危險性亦在於此——當國家將"法"簡化為赤裸裸的賞罰計算時，社會將喪失道德緩衝帶。司馬遷評商鞅"天資刻薄"，實指此種將人徹底工具化的治理哲學。讀【商君書】，當於其精密制度設計中見其智慧，亦於其人性假設中察其偏頗，方為善學。

（全文798字）

【商君書·外內】篇義理闡微

【商君書】卷二十二【外內】篇，集中體現了法家"重戰""重農"的核心治國理念。本文試就該篇要旨作三重解析：

一、戰事之道：刑賞並重以塞淫道
篇首"民之外事，莫難於戰"之論，揭示民眾畏戰之本性。商君所謂"輕法"者，實指賞不足以勸善、刑不足以懲惡之政。"賞少威薄"則民無趨戰之心，"淫道不塞"則民有避戰之途。其所斥"淫道"三端——"辯智者貴，遊宦者任，文學私名"，恰是戰國時期士人階層上升的三條途徑。商君力主堵塞此三途，使民眾唯有通過軍功方能顯達，此即【墾令】篇"利出一孔"思想的具體實踐。

二、農耕之本：食貴商賤以固國本
"欲農食貴"之策，與【去強】篇"粟生而金死"說相呼應。商君主張通過"市利盡歸於農"的價格調控，形成"食貴則田者利"的經濟循環。這種以行政手段干預市場的思想，實為古代重農抑商政策的理論先聲。其深層邏輯在於：農業既是軍需基礎，又是兵源保障，故【算地】篇雲"入使民屬於農，出使民壹於戰"。

三、內外之辨：制度設計與人性認知
【外內】篇的特殊價值，在於揭示法家對人性認識的辯證性。對外承認"民之性，飢而求食，勞而求佚"的自然屬性，故以利導之；對內強調"民勇則賞之以其欲，民怯則刑之以其惡"的改造邏輯。這種"因性立法"的思路，與儒家"克己復禮"的修養路徑形成鮮明對比。司馬遷評商鞅"刻薄少恩"，恰未察此中制度設計與人性的深刻關聯。

要之，【外內】篇構建了"戰-農"互動的治國模型：以刑賞驅民於戰，以食貴導民於農，二者共同服務於"富國強兵"的終極目標。其思想雖歷經兩千餘載，然於制度經濟學視角觀之，仍不失為古代中國最具系統性的國家治理理論之一。後世學者常囿於儒法之爭的成見，未能正視其中蘊含的制度智慧，此尤當為今日治思想史者所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