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書】卷4去強詩解3壹農粟爵刑重於輕

【商君書】卷4去強詩解3壹農粟爵刑重於輕

題文詩：
作壹一歲,國十歲強;作壹十歲,國百歲強,

作壹百歲,國千歲強,千歲強王.國有威能,

以一取十,以聲以實,為威者王.能生不殺,

自攻之國,其國必削;能生能殺,攻敵之國,

其國必強.國強攻官,攻力攻敵,用二舍一;

令用三者,國威必王.十裏斷者,其國則弱;

九裏斷者,其國則強.日治者王,夜治者強,

宿治者削.舉民口數,生著死削,民不逃粟,

野無荒草,其國富強.以刑去刑,其國則治;

以刑致刑,其國則亂;刑重於輕,刑去事成,

則其國強;重重輕輕,刑至事生,則其國削.

重刑生力,實力生強,強生威勢,威勢生惠,

惠生於力.舉力所以,成就勇戰,戰成智謀.

國好生金,於境內則,金粟兩死,倉府兩虛,

則其國弱;國好生粟,於境內則,金粟兩生,

倉府兩實,則其國強.國無怨民,則曰強國.

興兵而伐,武爵武任,其伐必勝.按兵而農,

粟爵粟任,則其國富.兵起勝敵,按兵富王.

【原文】

　　國作壹一歲，十歲強；作壹十歲，百歲強，作壹百歲，千歲強。千歲強者王。威，以一取十，以聲以實，故能為威者王。能生不能殺，曰自攻之國，必削；能生能殺，曰攻敵之國，必強。故攻官、攻力、攻敵，國用其二舍其一，必強；令用三者，威，必王。　　十裏斷者，國弱；九裏斷者，國強。以日治者王，以夜治者強，以宿治者削。　　舉民眾口數，生者著死者削。民不逃粟，野無荒草，則國富，國富者強。　　以刑去刑國治，以刑致刑國亂，故曰：行刑重輕，刑去事成，國強；重重而輕輕，刑至事生，國削。刑生力，力生強，強生威，威生惠，惠生於力。舉力以成勇戰，戰以成知謀。　　粟生而金死，粟死而金生。本物賤，事者眾，買者少，農困而奸勸，其兵弱，國必削至亡。金一兩生於竟內，粟十二石死於竟外；粟十二石生於竟內，金一兩死於竟外。國好生金於竟內，則金粟兩死，倉府兩虛，國弱；國好生粟於竟內，則金粟兩生，倉府兩實，國強。　　強國知十三數：竟內倉、口之數，壯男、壯女之數，老、弱之數，官、士之數，以言說取食者之數，利民之數，馬、牛、芻藁之數。欲強國，不知國十三數，地雖利，民雖眾，國愈弱至削。　　國無怨民曰強國。興兵而伐，則武爵武任，必勝。按兵而農，粟爵粟任，則國富。兵起而勝敵、按兵而國富者王。

【譯文】3

     國家專心從事耕戰一年，就能強大十年，專心從事耕戰十年，就能強大一百年；專心從事耕戰一百年，就能強大一千年。能夠保持一千年都強大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國家有威嚴，就能以一取十，憑藉名聲來取得實力，所以能夠有威勢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能積蓄實力卻不能使用實力的國家叫做自己攻打自己的國家，這樣的國家一定會削弱；能積蓄實力也能使用實力的，叫攻打敵國的國家，這樣的國家一定強大。因此，消滅虱害，使用實力，攻打敵國這三點，國家使用當中的二項，捨棄當中的一項，一定強大；假如三項全用，國家就會有威力，稱王天下。
      政事在十裏之內才能做出決斷的，國家就弱，在五裏之內能做國決斷的，國家就強大。在當日就能處理好當天的政務，就能稱王天下，在當夜才能處理好當天的政務，國家就強大，第二天才能處理好當天政務的，這樣的國家就會被削弱。

    登記民眾的人數，活着的登記造冊，死了的人要從戶口冊上消除掉。如果這樣，民眾就不能逃避稅租，田野上就沒有荒草，那麼國家就能富足，國家富了也就強大了。

    用刑罰消除刑罰，國家就能大治；用刑罰招致辭刑罰，國家會混亂。所以說：加重刑於輕罪，弄罰就是不用也能將事情辦成，這樣的國家才能強大；重罪重罰，輕罪輕罰，用刑輕重不一，即使用了刑罰，犯法的事情卻不斷發生，國家會被削弱。重的刑罰產生實力，實力能產生強大，強大能產生威力，威力能產生恩惠，恩惠從實力中產生。崇尚實力能用來成就勇敢作戰，作戰才能產生出智慧和計謀。

     有了金子，糧食就沒有了。糧食有了，金錢才能有。糧食這種東西價格低賤，而從事農耕的人多，買糧食的人就少，農民就貧困，奸詐的商人就活躍，如果這樣兵力就弱，國家的實力一定會被削弱直到滅亡。一兩黃金輸入到國境內，十二石的糧食就會運到國境外；十二石糧食輸入到國境內，黃金一兩運到國境外，國家喜歡在境內積聚黃金，那麼黃金和糧食都會喪失，糧倉和金庫都會空虛，國家會弱小；國家喜歡在境內囤積糧食，那麼糧食和黃金都能產生，糧倉、金庫都會充實，國家就強大。
    強國要知道十三個數目：境內糧倉數、金庫數、壯年男子、半年女子的數目；老人、體弱者數目，官吏、士人的數目，靠遊說吃飯的人數，商人的數目，馬、牛、餵牲口飼料的數目。想要使國家強大，不知道國家的這十三個數目，土地即使肥沃，人民雖然眾多，國家也難免越來弱，直到被別國分割。

    國內沒有對君主有怨言的民眾叫強國，如果發兵去攻打別國，那麼就要按軍功的多少授予他們官職和爵位，就一定會取勝。如果按兵不動，從事農耕，那麼就按生產繳納糧食的多少，授予官職和爵位，國家就一定富裕。發兵打仗就能戰勝敵人。按兵不動就富足的國家就能稱王天下。

【商君書·去強】篇『壹農粟爵刑重於輕』義疏

【商君書·去強】此章所言，實為法家強國之術要義。其核心在『作壹』二字，所謂『作壹』者，即專一農戰、統合國力之謂也。文中『作壹一歲，國十歲強』至『千歲強王』之論，乃遞進式闡明專務耕戰之效：一年專務可得十年之強，百年專務則致千年王業。此與【墾令】【農戰】諸篇互為表裏，構成商君『利出一孔』之完整治國體系。

『以一取十，以聲以實』者，乃法家『刑賞二柄』之妙用。王先謙【荀子集解】謂『賞慶刑罰勢詐之為道者，傭徒粥賣之道也』，正可與此相參。商君之『聲』即刑賞之威名，『實』即粟爵之實惠。威名立則民畏，實惠行則民趨，二者相濟，方能成就『能生不殺』之王道。此處『生殺』之辨尤需留意：所謂『自攻之國必削』，指君主濫刑於內；『攻敵之國』則謂刑賞之力外向，此即【韓非子·內儲說】所云『刑用於將過則大邪不生，賞施於告奸則細過不失』之旨。

至若『壹農粟爵』四字，實為本章政略總綱。農者，本業也；粟者，富民之基；爵者，勵戰之具；刑者，止奸之要。商君將農業產出與爵位授予直接掛鈎，此即【算地】篇『入使民屬於農，出使民壹於戰』之具體實踐。而『刑重於輕』之說，非謂輕罪重罰，實指刑賞之權重於瑣碎政令，與【去強】前文『刑生力，力生強』形成呼應。錢穆【先秦諸子系年】指出，此乃『以刑去刑』思想之發軔，後為韓非『重輕罪』論所本。

末章『能生能殺』之論，暗合黃老刑名之學。【管子·樞言】云『德之以懷也，威之以畏也』，與此處威德並施之理相通。商君雖主嚴刑，然其終極目標仍在『王』道，此不可不察。章太炎【國學講演錄】論法家時特別強調：『商鞅貴法，申不害言術，慎到重勢，而皆原本於道。』本章由『作壹』而致『王業』之邏輯，恰是法家『道—法—勢』理論鏈條之生動體現。

要之，此章以農戰為體，以刑賞為用，以王霸為歸，層層推進而自成體系。後世謂秦政嚴苛，然若置於戰國爭雄之歷史語境，此種『作壹』強國之術，實為非常時期之非常對策。讀【商君書】者，當於峻切文辭間，識其經世之苦心焉。

【商君書·去強】篇『壹農粟爵刑重於輕』章義疏

【商君書】卷四【去強】篇所論，乃法家強國之術的精要。此章以『作壹』為樞機，闡發農戰、刑賞、攻守之道，其文簡奧，其義深遠，今試為疏解。

一、『作壹』與國勢盛衰
『作壹一歲，國十歲強』至『千歲強王』諸句，揭示『專一農戰』與國家強盛的辯證關係。所謂『作壹』，非僅指政策施行之專一，實為【商君書】核心思想『壹民於農戰』的實踐綱領。法家認為，國力強弱取決於民眾是否悉歸耕戰：一年專務農戰，可積十年之強；十年不輟，則成百年霸業；持之以恆，則『千歲強王』可期。此說雖含誇飾，然其強調政策連續性與資源聚焦之效，確為經世要義。文中『威能』二字尤需留意，蓋指通過農戰積累的『實力威懾』，此乃『王天下』之根基。

二、『以一取十』的實效原則
『以一取十，以聲以實』乃法家功利主義之體現。『取十』喻指投入產出之效，強調政策須收十倍之利；『聲實並重』則揭示虛實相濟之術：對外彰揚國威（聲），對內充實倉廩（實）。此與【算地】篇『利出一孔』說相呼應，皆主張通過制度設計，使民力盡歸於國家可控之域。所謂『為威者王』，正是以實效威懾成就王業，其邏輯鏈條為：專一農戰→積累實力→形成威懾→不戰屈人。

三、生殺之權與國策取向
『能生不殺』與『能生能殺』之別，實為治國策略的分野。『自攻之國』指內耗不休、刑罰失當之邦，其國必削；反之，『攻敵之國』則善用賞罰二柄：以爵祿『生』農戰之民，以刑罰『殺』怠惰之民。此即【靳令】篇『重刑輕賞』說的延伸——刑九賞一，使民畏刑趨賞，全力事農。文中『刑重於輕』之旨，非謂濫用嚴刑，而是通過刑賞的『不對稱設計』，引導民眾棄末務本。

四、現實啟示與思想限度
此章思想於戰國爭雄時極具現實意義：農戰合一可快速凝聚國力，刑賞分明能提高行政效率。然其將複雜國勢簡化為『農戰—強權』模型，亦有明顯局限。今日觀之，其『專一』思維可資借鑑處，在於政策聚焦與制度激勵；而『重刑輕賞』之法則需批判審視，蓋治國之道，當在威德並施、寬猛相濟。

要之，【去強】此章以冷峻筆法剖陳強國之術，其邏輯嚴密而手段凌厲，讀者當明其歷史語境，取其精要而棄其苛酷，斯為善讀古人書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