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卷25孝養詩解2丞相史:以菜養親雖禮非貴文學:饋輕禮重禮菲養豐非孝

【鹽鐵論】卷25孝養詩解2丞相史:以菜養親雖禮非貴文學:饋輕禮重禮菲養豐非孝

題文詩：
文學曰周,襄王之母,非無酒肉,衣食非不,

如曾皙也,然而被以,不孝之名,以其不能,

事父母也.君子重禮,小人貪養,嗟來招之,

投而與之,乞者不取.苟無其禮,雖美君子,

不之食焉.故禮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是,

饋輕禮重.丞相史曰:孝莫大以,天下國養;

次以祿養,下以力故,王公人君,孝至上也,

卿大夫次.以家人言,有賢子當,祿於世者,

高堂邃宇,安車大馬,衣以輕暖,食之甘毳.

倘若無者,褐衣皮冠,窮居陋巷,有旦無暮,

食蔬糲茹,膢臘見肉.老親之腹,非唐園也,

唯菜是盛.夫蔬糲也,乞者不取,子以養親,

雖欲以禮,非其貴也.文學對曰:無其能而,

竊其位者,無其功而,有其祿者,雖有富貴,

猶如跖蹻,之養其親,高台極望,食案方丈,

不可謂孝.老親之腹,非盜囊也,何故常盛,

不道之物?夫取非有,非職財入,而患從之,

身且死於,禍殃安得,膢臘食肉?曾參閔子,

無卿相養,有孝子名;周襄王雖,富有天下,

有不能事,父母之累.故禮菲而,養豐非孝.

掠囷以養,其非孝也.至孝禮義,禮義情真,

真情簡樸,簡樸至道,真情所至,淡泊財利.
　　
【原文】
　　文學曰：周襄王之母非無酒肉也，衣食非不如曾皙也，然而被不孝之名，以其不能事其父母也。君子重其禮，小人貪其養，夫嗟來而招之，投而與之，乞者由不取也。君子苟無其禮，雖美不食焉。故禮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是饋輕而禮重也。
　　【注釋】周襄王：周惠王子，姓姬名鄭。姬鄭親母早死，繼母叫惠後。惠後生叔帶，曾與姬鄭爭王位。惠王死後，姬鄭即位（襄王），養其繼母，叔帶勾結戎、翟攻打襄王，襄王向晉國求救，晉文公殺了叔帶。事見【公羊傳·僖公二十四年】。說襄王不孝，即指襄王不孝繼母惠後。文中謂『父母』者，連類而言嗟來：喂，來吧！不敬的口氣。
　　【禮記·坊記】：『故食禮，主人親饋，則客祭；主人不親饋，則客不祭。故君子苛無禮，雖美不食焉。』饋：古代祭祀的供品。

【譯文】文學說：周襄王的母親不是沒有酒肉吃，穿吃不是不如曾皙供養父母，然而周襄王卻背著不孝的惡名，這是因爲他不能按照禮義侍奉父母。君子重視的是禮義，小人貪圖的是供養。將人吆喝過來，扔給他東西，就是連要飯的人也不會要的。假如不符合禮儀，即使是美味的食物，君子也是不吃的。所以主人不親自按禮儀擺設祭品，則客人就不行祭禮。這是因爲祭品輕而禮儀重的緣故。

【原文】

丞相史曰：孝莫大以天下一國養，次祿養，下以力。故王公人君，上也，卿大夫，次也。夫以家人言之，有賢子當路於世者，高堂邃宇，安車大馬，衣輕暖，食甘毳。無者，褐衣皮冠，窮居陋巷，有旦無暮，食蔬糲葷茹，膢臘而後見肉。老親之腹非唐園，唯菜是盛。夫蔬糲，乞者所不取，而子以養親，雖欲以禮，非其貴也。
　　【注釋】【孟子·萬章篇上】：『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家人，見【禁耕篇】注釋。
　　『子』下原有『者』字，今據盧文弨、俞樾說校刪。當路：身居顯要地位、掌握權力的意思。邃（sui）宇：深廣的住宅。邃，深遠的意思。
　　『無』下原有『厭』字，今據俞樾、張敦仁說校刪。
　　『蔬』原作『■』，今改，說見【論誹篇】注釋。『糲』下原有『者』字，今據盧文弨、張敦仁說校刪。葷：指蔥韭等蔬菜。茹：吃。『蔬糲葷茹』，形容吃粗糧雜菜的意思。膢（lu）：春秋時楚國的風俗。以二月祭飲食之神曰『膢』。臘：冬季十月間祭祀百神的節日（秦始皇改在十二月）。『膢臘』，這裡表示節日。『肉』下原有『害』字，今據黃季剛、陳遵默說校刪。
　　唐園：指蔬菜園子。
　【譯文】丞相史說：用整個天下或一國的財富來供養父母，是最大的孝，其次是用做官所得的俸祿來供養父母，最次的是用勞動所得來供養父母。所以國君王公們是最孝的，其次是卿大夫。以庶人來說，如果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在朝廷里做官，就可以住高大的堂屋和深廣的住宅，乘坐舒適的車子和騎高頭大馬，穿又輕又暖的衣服，吃又甜又脆的食物。沒有兒子做官的，只好穿粗布衣服，戴獸皮做的帽子，貧困地住在窮街陋巷裡，吃了早餐，沒有晚餐，吃的是粗糧雜菜，只有在節日時，才能見到點肉。年老父母的肚了不是菜園子，盛的卻是菜。那些雜菜粗飯，連乞討的人都不要，而做兒子的卻拿來奉養雙親，雖然盡心按照禮儀去做，但這並不可貴。

【原文】


　　文學曰：無其能而竊其位，無其功而有其祿，雖有富貴，由跖、蹻之養也。高台極望，食案方丈，而不可謂孝。老親之腹非盜囊也，何故常盛不道之物？夫取非有非職，財入而患從之，身且死禍殃，安得■臘而食肉？曾參、閔子無卿相之養，而有孝子之名；周襄王富有天下，而有不能事父母之累。故禮菲而養豐，非孝也。掠囷而以養，非孝也。
　　【注釋】『由』，同猶。跖、蹻：即柳下跖和莊蹻，見【力耕篇】注釋。

（跖蹻拼音是zhí qiāo，是指盜跖與莊蹻，古代傳說中的兩個大盜。出處【淮南子·主術訓】。）
　　食案方丈：比喻豐富的食物。食案，一種短腿的飲食用具。
　　『掠囷』原作『涼囷』，今從黃季剛說校改。

【譯文】文學說：沒有才能而竊取官位，沒有功勞而享有俸祿，雖然有富貴，如同跖、蹻那樣供養雙親，讓父母住在能看到很遠的高樓上，吃著一大桌豐盛的飯菜，但不能說是孝。年老父母的肚子，不是盜賊的口袋，爲什麼裝著不義之物？這種人拿的不是自己所有和職分內的東西，財物到手，禍患也就跟隨而來，父母都要跟著他們死於禍殃，哪裡還能在節日時吃肉呢？曾參、閔子騫沒有像卿相那樣奉孝父母，而有孝子的美名；周襄王雖然有天下的財富，但有不孝順父母的罪名。所以禮義菲薄而奉養的東西豐盛，不是孝。把大糧倉的糧食都用來奉養父母，也不算是孝。

【鹽鐵論·孝養】篇所載丞相史與文學之辯，實爲漢代禮制思想之重要體現。今就雙方論點析之如下：

一、丞相史「以菜養親」說之禮制困境
丞相史主張「以菜養親雖禮非貴」，此說源自【禮記·內則】「棗栗飴蜜以甘之」之制，乃先秦「蔬食禮敬」傳統的延續。然其矛盾處在於：東漢鄭玄注【周禮】已明言「膳用六牲」爲孝養之本，丞相史片面強調蔬食之禮，實有違【孝經】「謹身節用以養父母」之經義。考諸【孟子·離婁】「曾元養曾子必有酒肉」之例，可知先秦儒家雖重禮文，然不廢物質奉養。

二、文學「禮菲養豐非孝」論的內在理路
文學以周襄王母事爲喻，深得【春秋】「正名」之旨。【穀梁傳】謂「孝子之養，和顏悅色爲難」，正與【鹽鐵論】「饋輕禮重」說相發明。其理論根基在於：
1. 名實之辨：援引孔子「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論語·爲政】)，強調孝道須兼具體用。物質供養爲「實」，禮敬誠心爲「名」，二者不可偏廢。
2. 君子小人之別：所謂「君子重禮，小人貪養」，實本於【荀子·禮論】「禮者養也」之說。將物質供養提升至「禮」的層面，使孝道兼具倫理價值與儀式規範。

三、雙方論爭反映的漢代思想轉型
此辯實爲漢儒調和先秦禮論的嘗試：
丞相史代表官方對【周禮】制度化的追求
文學則承襲孔孟「仁禮一體」的思想
觀【白虎通義·喪服】言「孝子之事親，養則致其樂」，可知東漢最終形成「禮養並重」的共識，正爲此次論爭之結果。

要之，孝養之道當如【禮記·祭義】所言「養可能也，敬爲難」，物質供養與精神敬養猶車之兩輪。今人論孝，尤當鑒此漢儒之辯，避免陷於「非此即彼」之窠臼。

【鹽鐵論·孝養】篇所載丞相史與文學之辯，實爲禮與養之辯證，其義深矣。今試析之。

一、丞相史之論：禮非貴而養爲實
丞相史謂"以菜養親雖禮非貴"，此務實之論也。【孝經】云："謹身節用，以養父母"，然孔子亦言"啜菽飲水盡其歡，斯之謂孝"。是知孝之本在敬，養之質在誠。若徒執菽水之禮而匱甘旨之奉，是謂"禮有餘而養不足"，猶築台而乏基，其傾必矣。昔子路負米百里，孔子稱其孝；老萊子戲彩娛親，豈在鼎俎？故養親之道，當量力而行，貧者盡心，富者備物，未可以蔬糲責其實也。

二、文學之辯：禮爲孝綱而養從之
文學舉周襄王母事，謂"饋輕禮重，禮菲養豐非孝"，此申禮之重也。【禮記】有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若養雖豐而色難，是猶以文錦覆漏卮，其失在末。曾皙嗜羊棗，曾子不忍食，非匱於供，乃敬存焉。故君子"慎終追遠"，小人"養口體"而已。文學所執，蓋謂孝必以禮成其意，非謂棄養崇虛也。

三、禮養相濟：孝道之全體大用
竊謂二說各得一隅。孟子曰："曾子養曾皙必有酒肉，將徹必請所與"，是養中寓禮也；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是禮中見心也。故孝之爲道，養其體，禮其翼，心其本。無養則禮虛，無禮則養野，無心則偽生。今人或有珍饈奉親而疾聲厲色者，或有粗糲供膳而溫恭朝夕者，孰爲真孝？當知"大孝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斯言盡之矣。

結語
【鹽鐵論】此篇之辯，實關王霸之辨。丞相史主富而後禮，文學倡以禮節慾，二者相激，正顯漢世治術之爭。然究孝道本源，豈在辯訟？【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惟誠與敬，方能貫通禮養，此千載不易之理也。

（全文約7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