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政要】卷39災祥詩解2德政不修鳳見無益但能修德災變自銷

【貞觀政要】卷39災祥詩解2德政不修鳳見無益但能修德災變自銷

題文詩：
貞觀八年,有彗星見,於南方長,六丈經百,

余日乃滅.謂侍臣曰:天見彗星,由朕不德,

政有虧失,是何妖也?虞世南曰:昔齊景公,

時彗星見,公問晏子.晏子對曰:公穿池沼,

惟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罰畏不重,

如此是以,天見彗星,為公戒耳!景公懼而,

修德十六,日而星沒.陛下倘若,德政不修,

雖鳳數見,終是無益.陛下但使,朝無闕政,

百姓安樂,雖有災變,何損於德?願君勿以,

功高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漸久而自,

驕逸若能,終始如一,使彗星見,未足為憂.

唐太宗曰:吾之理國,良無景公,之過但朕,

年十八便,經綸王業,北剪武周,西平薛舉,

擒竇建德,與王世充,二十四而,平定天下,

二十九而,居大帝位,四夷降伏,海內乃安.

自謂古來,英雄撥亂,之主無見,及者頗有,

自矜之意,此吾之過;上天見變,良為是乎?

秦始皇平,六國隋煬,富有四海,既驕且逸,

一朝而敗,吾亦何得,而自驕也?念此不覺,

惕焉震懼!魏徵進曰:臣聞自古,帝王未有,

無災變者,但能修德,災變自銷.陛下者也,

因有天變,遂能戒懼,反覆思量,深自克責,

雖有此變,必不為災.至德至情,真情所致,

通天達地,情通天人,通古達今,古今一情.

【原文】
貞觀八年，有彗星見於南方，長六丈，經百餘日乃滅。太宗謂侍臣曰：『天見彗星，由朕之不德，政有虧失，是何妖也？』虞世南對曰：『昔齊景公時彗星見，公問晏子。晏子對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罰畏不重，是以天見彗星，為公戒耳！」景公懼而修德，後十六日而星沒。陛下若德政不修，雖麟鳳數見，終是無益。但使朝無闕政①，百姓安樂，雖有災變，何損於德？願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漸久而自驕逸，若能終始如一，彗見未足為憂。』太宗曰：『吾之理國，良無景公之過。但朕年十八便為經綸王業，北剪劉武周，西平薛舉，東擒竇建德、王世充，二十四而天下定，二十九而居大位，四夷降伏，海內安。自謂古來英雄撥亂之主無見及者，頗有自矜之意，此吾之過也。上天見變，良為是乎？秦始皇平六國，隋煬帝富有四海，既驕且逸，一朝而敗，吾亦何得自驕也？言念於此，不覺惕焉震懼！』魏徵進曰：『臣聞自古帝王未有無災變者，但能修德，災變自銷。陛下因有天變，遂能戒懼，反覆思量，深自克責，雖有此變，必不為災也。』
【注釋】
①闕政：政治上的欠缺。
【譯文】

貞觀八年，有彗星出現在南方，此彗星長六丈，足足過了一百多天才消失。對此，唐太宗對侍臣說：『天上出現了彗星，是提醒我的德行有虧缺，這是什麼凶兆呢？』虞世南說：『過去齊景公看見彗星，就問晏子是何原因。晏子說：'主公挖掘池塘唯恐不深，修築台榭唯恐不高，實施刑罰唯恐不嚴，所以上天就呈現彗星，這是對主公的警戒呀！」齊景公非常畏懼，於是就修養道德，十六天之後，彗星就隕落了。陛下如果不加強仁政，雖然境內屢次出現鳳凰之類的祥瑞之兆，終究對國家是沒有益處的。只要朝廷政治清明，百姓安樂，即使有災害變故，也不會損害陛下的聖德。希望陛下不要因為自己功高蓋世就驕傲自大，也不要因為天下太平已久就放縱逸樂。如果能始終如一地堅持德治，即使天上出現了彗星也不足為懼。』

唐太宗說：『我治理國家，自詡沒有犯過齊景公那樣的過失。但是我十八歲就開始創業，北面滅掉了武周，西面剷平了薛舉的勢力，東面擒獲了竇建德、王世充這些亂世梟雄。二十四歲時就平定了天下，二十九歲登上帝位，四方少數民族臣服歸順，海內昇平，百姓安樂。自認為力挽亂世之狂瀾，古來英雄無人可比，所以志得意滿，傲視古今，這是我的過失。如今上天顯示了徵兆，這是在警告我啊！昔日，秦始皇平定六國，隋煬帝富有四海，但他們驕奢淫逸，所以功虧一簣，在歷史上如過眼雲煙般迅速消失了。我又有什麼值得驕傲自滿的呢？每每想到這些，不覺膽戰心驚，我是怕重蹈前人的覆轍。』魏徵說：『我聽說歷代的帝王沒有誰沒見過災變，但只要能加強仁政和修養，災變自然會煙消雲散。陛下因為上天有變故，便能有所警覺，反覆思考反省，境內即使有災害，其實也算不上是災害了。』

【貞觀政要】卷三十九"災祥"章所載彗星之議，實為傳統天人感應思想之精要體現。太宗見彗星而自省，虞世南引晏嬰之對，二者皆彰顯"以德禳災"的古典政治智慧，其要義可分三端論之：

一、災異為天道之鏡鑒
彗星見於南方百餘日，【漢書·天文志】謂"彗者，拂惡氣也"。太宗不究術數占驗，直指"政有虧失"，此與董仲舒"災異天譴說"一脈相承。【春秋繁露】言"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正可為此事註腳。唐初君臣將自然異象視為道德政治的反饋機制，較之漢代讖緯之說，更顯理性自覺。

二、德政為本的禳災之道
虞世南引【晏子春秋】景公問彗故事，揭示"德政不修，鳳見無益"的治道精髓。晏子"祝禳不如修德"之論，實為先秦理性主義對巫祝傳統的超越。值得注意的是，貞觀八年正值太宗力行"去奢省費、輕徭薄賦"之際，君臣借天變重申"存百姓"的為政根本，較之齊景公"禳彗於熒惑"的消極應對，更見積極進取之態。

三、災祥說的政治實踐意義
此段記載與同卷"五穀不登則損膳"諸事相呼應，構成完整的"修德-應災-惠民"邏輯鏈。唐代【開元占經】雖錄彗星占驗百餘條，然貞觀之治始終秉持"但能修德，災變自銷"的實踐理性。這種將神秘天象轉化為政治自省的智慧，使天人感應說擺脫了神秘主義桎梏，成為規約君權的道德律令。

要之，唐人解災異，既承漢儒"天人相與"之旨，又揚棄其機械對應之弊。太宗見彗星而問政失，非畏天威，實為藉天道以自惕，此乃"聖王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左傳·桓公六年】）的治道真諦。今人觀此，當思古人以德配天的政治智慧，非徒災異論之遺存，實為責任政治之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