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說苑】卷18辨物詩解15祀稷疾去扁鵲能使當生者活死者猶不可藥而生

劉向【說苑】卷18辨物詩解15祀稷疾去扁鵲能使當生者活死者猶不可藥而生

題文詩：

哀公射而,中稷其口,疾不肉食,祠稷而問,

善卜巫官,巫官變曰:稷負五種,托株而從,

天下未至,於地株絕,獵谷老人,張衽受之,

奚告祀之?公從祀之,而疾乃去.扁鵲過趙,

趙王太子,暴疾而死,鵲造宮門,曰聞國卒,

有壤土事,得無有急?中庶子之,好方者應,

曰王太子,暴疾而死.扁鵲入曰:鄭醫扁鵲,

秦越人能,活太子也.中庶子於,是難之曰:

吾聞上古,醫者苗父,苗父為醫,以菅為席,

以芻為狗,北面而祝,發十言耳,諸扶而來,

舉而來者,平復如故;子之方亦,能如此乎?

扁鵲曰否.又曰吾聞,中古為醫,者曰俞柎,

俞柎為醫,搦其腦髓,亦束肓莫,炊灼九竅,

而定經絡,死人而能,復為生人,故曰俞柎.

子之方亦,能若是乎?鵲曰不能.中庶子曰:

子方譬若,以管窺天,以錐利地;所窺甚大,

所見甚少;鈞若子方,豈足以變,駭童子哉?

鵲曰不然;物故有昧,揥中蛟頭,掩目而別,

白黑也者;太子之疾,所謂屍厥,以為不然,

入診太子,股陰當溫,耳中焦焦,如有嘯者,

聲然者則,皆可治也.中庶子乃,入報趙王,

趙王跣而,趨出門曰:先生遠辱,幸臨寡人,

幸有先生,則糞土息,蒙天履地,得長為人.

先生不有,之則先犬,馬填溝壑.言而未已,

涕泣沾襟.扁鵲遂為,診之先造,軒光之鱉,

八成之湯,砥針礪石,三陽五輸;子容搗藥,

子明吹耳,陽儀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矯摩.

太子復生.天下聞之,皆曰扁鵲,能生死人.

鵲辭曰非,能生死人,特使夫當,生者活耳,

死者猶不,可藥而生,悲夫亂君,之治不可,

藥而息也.詩經有曰:多將熇熇,不可救藥!

【原文】　　哀公射而中稷，其口疾不肉食，祠稷而問善卜之巫官，巫官變曰：『稷負五種，托株而從天下，未至於地而株絕，獵谷之老人張衽以受之，何不告祀之？』公從之，而疾去。

【原文】　　扁鵲過趙，趙王太子暴疾而死，鵲造宮門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中庶子之好方者應之曰：『然，王太子暴疾而死。』扁鵲曰：『人言鄭醫秦越人能活太子。』中庶子難之曰：『吾聞上古之為醫者曰苗父，苗父之為醫也，以菅為席，以芻為 狗，北面而祝，發十言耳，諸扶而來者，舉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能如此乎？』扁鵲曰：『不能。』又曰：『吾聞中古之為醫者曰俞柎，俞柎之為醫也，搦腦髓，束肓莫，炊灼九竅而定經絡，死人復為生人，故曰俞柎。子之方能若是乎？』扁鵲曰：『不能。』

中庶子曰：『子之方如此，譬若以管窺天，以錐利地；所窺者甚大，所見者甚少。鈞若子之方，豈 足以變駭童子哉？』扁鵲曰：『不然。物故有昧揥而中蛟頭，掩目而別白黑者。太子之疾，所謂屍厥者也，以為不然，入診之，太子股陰當溫，耳中焦焦如有嘯者聲然者，皆可治也。』中庶子入報趙王，趙王跣而趨出門曰：『先生遠辱幸臨寡人，先生幸而有之，則糞土之息，得蒙天履地而長為人矣。先生不有之，則先犬馬填溝壑矣。』言未已，涕泣沾襟。扁鵲遂為診之，先造軒光之鱉，八成之湯，砥針礪石，取三陽五輸；子容搗藥，子明吹耳，陽儀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矯摩。太子遂得復生。天下聞之，皆曰：『扁鵲能生死人。』鵲辭曰：『予非能生死人也，特使夫當生者活耳，夫死者猶不可藥而生也，悲夫亂君之治，不可藥而息也。詩曰：「多將熇熇，不可救藥！」甚之之辭也。』【注釋】

「多將熇熇，不可救藥！」

出自【詩經.大雅·生民之什·板】多行不義事難收場，不可救藥病入膏肓。.

將：行，做。熇（hè）熇：火勢熾烈的樣子，此指一發而不可收拾。

【譯文】

扁鵲路過趙國,趙太子得了疾病突然死亡.扁鵲到宮門前問：『聽說國內有喪事,該不會是突發的急病啊?』一個喜歡醫學的中庶子（官員）回答說：是這樣的,王太子突發重病死了.』扁鵲說：『進去告訴趙王（這裡應該是『入言』吧）,鄭國醫生秦越郡人扁鵲能救活太子.』中庶子詰問扁鵲說：『我聽說上古的名醫叫苗父,他行醫的時候把菅草編成蓆子（鋪在地上）,用草編成狗,面向北面念咒語,僅僅數十句咒語,被攙扶而來的,被抬着來的,都痊癒和以往一樣.你的醫術能像這樣嗎?』扁鵲回答道『不能.』又問：『我聽說中古的名醫叫俞柎,他治病的時候按着病人的後腦和脊骨,把肓莫捆上,熏灼九竅而使經絡安定,讓死人復活,因此稱為俞柎,你的醫術能像這樣嗎?』回答：『不能.』

中庶子說：『你的醫術就這樣而已,好比用葦管看天,用錐子插在地上,所要了解的東西很大,但見到的卻很少（這裡應該還有一句『所刺者巨,所中者少』）.憑你的醫術,難道足夠去嚇小孩子嗎?』扁鵲說：『不對,固然有在暗處投出（東西）擊中蛟頭、閉着眼來分辨黑白的事情.（但）太子的病,說是死了,我認為不是這樣,進去診斷一下,太子的大腿應該還是溫熱的,（如果）耳朵里有噍噍像呼嘯一樣的聲音的話,都是可以治好的.』中庶子進去稟告趙王,趙王光着腳趨身而出說：『先生親自遠道而來拜訪寡人,幸好有先生,我兒子能夠蒙受天地恩德長大成人,如果沒有先生,那麼犬子只能夠用屍身去填溝壑了.』話沒說完,淚水已經打濕了衣袖.扁鵲於是為太子診斷,先用有光澤的鱉熬成湯,磨礪針石,插入三陽穴和五輸穴,子容搗藥,子明吹耳,陽儀反神,子越扶着身體,子游按摩.太子終於醒了過來.天下人得知這件事,都說扁鵲能讓死人復活.扁鵲說：我並不能使死去的人再活過來,只是能讓那些能夠治癒的人活命,那些死去的人還是不能用藥物使他們復活的.悲哀的是,暴君治理國家的弊病,卻不是用藥物可以醫治的啊.

【說苑·辨物】第十五章闡微：論祭祀禳疾與醫道極限

劉向【說苑·辨物】所載"祀稷疾去"與"扁鵲論生死"二事，實為探討先秦時期巫醫關係的典型文本。此章通過魯哀公射稷致病與扁鵲過趙兩個獨立敘事，深刻揭示了古人面對疾病時的雙重應對體系——神靈信仰與醫術實踐，其間蘊含的認知邏輯值得深入辨析。

一、祀稷禳疾的象徵體系
魯哀公因射中稷神象徵物而罹患"不肉食"之疾，此事當從祭祀人類學角度解讀。稷為五穀之神，【白虎通·社稷】謂"稷，五穀之長，祭之以為神"，其形象在周代已人格化為農事保護神。巫官所謂"稷負五種，托株而從"的讖語，實為典型的神靈降罪敘事模式。"株絕"象徵祭祀中斷，"獵谷老人張衽受之"則暗喻通過特定儀式重建人神契約。此案例完整呈現了"觸犯神威-神靈示警-占卜溝通-祭祀禳解"的病理認知鏈條，與【左傳】昭公元年所載"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的觀念一脈相承。

二、扁鵲醫道的理性邊界
扁鵲"當生者活"的宣言，彰顯戰國醫家對醫術效用的清醒認知。【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載其"六不治"原則，與此處"死者不可藥而生"形成互文。值得注意的是，文本將巫祝禳疾與扁鵲醫術並列呈現，客觀上形成兩種治療範式的對比：前者依賴超自然力量干預，後者建立在"聞病之陽，論得其陰"的診斷學基礎上（見【史記】）。這種並置結構暗示漢代知識體系中對巫醫分野的自覺意識。

三、巫醫消長的思想史意義
本章敘事時序頗具深意。先述春秋時期魯哀公依賴巫祝，後記戰國名醫扁鵲，暗合醫學從巫術分離的歷史進程。【周禮】將"醫師"列於天官而"司巫"屬春官，已顯制度性區分；至【黃帝內經】明確提出"拘於鬼神者，不可與言至德"，標誌着醫學理性主義的成熟。劉向將此二事同列，既保存了上古醫療觀念遺存，亦折射出西漢知識階層對醫道本質的思考。

要之，此章通過具體案例揭示了先秦疾病觀的雙重性：一方面承認"神為厲"的傳統解釋模式，另一方面發展出"病由內生"的醫學認知。這種矛盾統一的狀態，正是中國醫學從巫祝文化向實證科學過渡期的典型特徵。理解這種思想張力，對於把握中國傳統醫學的演進軌跡具有重要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