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說苑】卷17雜言詩解9大無不容上比廣德下比狹行丈夫忠信游水

劉向【說苑】卷17雜言詩解9大無不容上比廣德下比狹行丈夫忠信游水

題文詩：

東郭子惠,問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

曰隱括之,旁多枉木,良醫之門,多疾人也,

砥礪之旁,多頑鈍也.夫子修道,以俟天下,

來者不止,是以雜也.詩經有雲:苑彼柳斯,

鳴蜩嘒嘒;有漼者淵,莞葦淠淠.言大者旁,

無所不容.有容乃大,大人情真.昔南瑕子,

過程太子,太子為其,烹以鯢魚.南瑕子曰:

吾聞君子,不食鯢魚.程太子曰:乃君子否?

子何事焉?南瑕子曰:吾聞君子,上比所以,

廣德下比,所以狹行,比於善者,自進之階,

比於惡者,自退之原.詩經有雲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吾豈敢自,比君子哉?志向之矣.

孔子有曰:見賢思齊,若見不賢,而內自省.

孔子觀於,呂梁懸水,四十仞環,流九十里,

魚鱉莫過,黿鼉不居;有一丈夫,方將涉之.

孔子使人,並崖止曰:懸水圜流,魚鱉不過,

黿鼉不居,意難可濟!丈夫不以,錯意遂渡.

孔子問曰:子巧乎且,有道術乎?何以能入,

而出者也?丈夫對曰:始吾之入,先以忠信,

吾之出又,從以忠信;忠信錯吾,軀于波流,

不敢用私.吾所以能,入而復出.乃謂弟子,

曰水而尚,可以忠信,義久身親,況於人乎?

丈夫情真,壯士氣概,義薄雲天,向死而生.

【原文】　　東郭子惠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子貢曰：『夫隱括之旁多枉木，良醫之門多疾人，砥礪之旁多頑鈍。夫子修道以俟天下，來者不止，是以雜也。詩云：「苑彼柳斯，鳴蜩嘒嘒；有漼者淵，莞葦淠淠。」言大者之旁，無所不容。』

【注釋】

1『東郭子惠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子貢曰：『夫隱括之旁多枉木，良醫之門多疾人』出自【荀子法行篇】原文：南郭惠子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子貢曰：『君子正身以俟，欲來者不距，欲去者不止。且夫良醫之門多病人，檃栝之側多枉木。是以雜也。』

2『苑彼柳斯，鳴蜩嘒嘒；有漼者淵，莞葦淠淠』出自【詩經.小雅·節南山之什·小弁】

1菀：茂密的樣子。2.蜩（tiáo）：蟬。嚖嚖：蟬鳴的聲音。3.漼（cuǐ）：水深的樣子。淵：深水潭。
4.萑（huán）葦：蘆葦。淠（pèi）淠：茂盛的樣子.

【譯】株株柳樹真茂密，上面蟬鳴聲聲急。深不見底一潭水，周圍蘆葦真密集。
【譯文】
南郭惠子問子貢說：『孔夫子的門下，怎麼那樣混雜呢？』子貢說：『君子端正自己的身心來等待求學的人，想來的不拒絕，想走的不阻止。況且良醫的門前多病人，整形器的旁邊多彎木，所以夫子的門下魚龍混雜啊。』

【原文】　　昔者南瑕子過程太子，太子為烹鯢魚。南瑕子曰：『吾聞君子不食鯢魚。』程太子曰：『乃君子否？子何事焉？』南瑕子曰：『吾聞君子上比所以廣德也，下比所以狹行也，（比於善者、自進之階，比）於惡（者）自退之原也。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豈敢自以為君子哉？志向之而已。孔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注釋】出自【韓詩外傳】

  原文：傳曰：南假子過程本，本為之烹鱺魚。南假子曰：『聞君子不食鱺魚。』本子曰：『 此乃君子食也，我何與焉？』假子曰：『夫高比、所以廣德也，下比、所以狹行也；比於善者、自進之階，比於惡者，自退之原也。且詩不云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吾豈自比君子哉！志慕之而已矣。』

『吾聞君子上比所以廣德也，下比所以狹行也，』語出漢代韓嬰【韓詩外傳】卷七：高比所以廣德也，下比所以狹行也。
譯文：與德行超出自己的人相比可以光大自己的德行，與德行不如自己的人相比則要減損自己的德行。說明人應當向德行超出自己的人看齊，這樣才能使自己的道德修養不斷提高。
【原文】　　孔子觀於呂梁，懸水四十仞，環流九十里，魚鱉不能過，黿鼉不敢居；有一丈夫，方將涉之。孔子使人並崖而止之曰：『此懸水四十仞，圜流九十里，魚鱉不敢過，黿鼉不敢居，意者難可濟也！』丈夫不以錯意，遂渡而出。孔子問：『子巧乎？且有道術乎？所以能入而 出者何也？』丈夫曰：『始吾入，先以忠信，吾之出也，又從以忠信；忠信錯吾軀于波流，而吾不敢用私。吾所以能入而復出也。』孔子謂弟子曰：『水而尚可以忠信，義久而身親之，況於人乎？』【注釋】出自【列子】卷2黃帝詩解7善游忘水順其自然

原文：　孔子觀於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鱉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也，使弟子並流而承之。數百步而出，被發行歌，而游於棠行。孔子從而問之，曰：『呂梁懸水三十仞，流沫三十里，黿鼉魚鱉所不能游，向吾見子道之，以為有苦而欲死者，使弟子並流將承子。子出而被發行歌，吾以子為鬼也。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也?』曰：『吾生於陵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譯文】
　　孔子在呂梁山遊覽，看見瀑布有幾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濺出三十里，黿鼉魚鱉也不能遊動，卻看見一個男人在那裡游泳，以為他是因痛苦而想自殺的人，便叫弟子順着水流去救他。誰知這個人遊了幾百步又出來了，披着頭髮唱着歌，在塘埂下漫步。孔子趕上去問他說：『呂梁瀑布有幾十丈高，流水的泡沫濺出三十里，黿鼉魚鱉也不能遊動，剛才我看見你在水裡面游，以為是有痛苦而想自殺的人，便叫弟子順着水流去救你。你出來後披着頭髮，一面走一面唱歌，我以為你是鬼怪。但仔細看你，仍然是人。請問游泳有道術嗎?』那人說：『沒有，我沒有什麼道術。我從這裡的水的流勢起步，順着水有本性起伏，不知不覺就成功了。與漩渦一起進入水流的中心，與湧出的流水一起浮出水面，順從水的流動方向而不自以為是，這就是我游泳的方法。』孔子問：『什麼叫從這裡的條件起步，順着水的本性成長，不知不覺就成功了?』那人說：『我生在山區就安心住在山上，這就是從這裡的條件起步;長在水邊就安心住在水邊，這就是順着水的本性成長;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成功卻成功了，這就是不知不覺的成功。』

【說苑】雜言章句析義——論聖門容眾之道與比德之辨

【經義發微】
【說苑·雜言】載東郭子惠之問，實關儒門教化根本。子貢以"隱栝旁多枉木"為喻，揭示聖人之道如大匠制器、良醫治病，非擇材而教，乃有教無類也。【論語】云"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與此章互證。夫子之"雜"，恰顯"大無不容"之氣象，猶天地生物不擇細流，此即【中庸】"萬物並育而不相害"之德。

【比德辨微】
"上比廣德，下比狹行"八字，實為君子處世之圭臬。上比者，取法乎上，若顏淵"見賢思齊"；下比者，猶"毋友不如己者"之戒。【荀子·不苟】言"君子寬而不僈"，正謂此也。昔周公"一沐三捉發"，孔子"學不厭教不倦"，皆示廣德若虛空，能容萬有；而"狹行"之戒，則在防小人之比周，此【周易】"比卦"六三"比之匪人"之儆。

【忠信游水喻】
"丈夫忠信"之論，當與【論語】"言忠信，行篤敬"參看。子貢以水為喻，暗合【老子】"上善若水"之旨。水之德有三：處卑不爭（忠之本）、萬折必東（信之極）、盈科後進（游之方）。【孟子·離婁】謂"源泉混混"，君子之忠信，當如是水之周流無滯，外柔內剛。

【訓詁小識】
"隱栝"二字當深味。【荀子·性惡】云"枸木必將待隱栝烝矯然後直"，此物乃矯曲為直之器。夫子之門若此器，能使"枉者直"（【論語·顏淵】語），非徒容雜，實能化雜為純。"砥礪"之喻，尤見【禮記·學記】"玉不琢不成器"之義，聖門之"雜"，正是切磋琢磨之資。

【今釋結語】
劉向此章，顯微闡幽。觀今之世，或執門戶之見而排異，或徇俗自狹而失中，皆未達"大無不容"之旨。聖人之道，猶良醫之活人，豈擇病而治？學者當以廣德為鵠，以忠信為楫，則雖雜而不雜，此即"君子不器"之真諦也。

（全文計798字）

【說苑·雜言】第九則義疏：論儒門容眾之道與比德之辨

子貢答東郭子惠"夫子之門何其雜"之問，實為闡釋儒家教育精神之核心要義。其以"隱栝旁多枉木"為喻，揭示"大無不容"之教化理念。考【荀子·性惡】云"枸木必將待隱栝烝矯然後直"，此正與子貢所言相發明。儒家教化猶如隱栝，非擇木而施，乃因材而矯，故門庭廣納曲直之材，此孔子"有教無類"（【論語·衛靈公】）之實踐也。

"良醫之門多疾人"之喻，尤具深意。【周禮·天官】分醫為疾醫、瘍醫，皆"聚毒藥以共醫事"。儒家以"仁"為藥石，其門庭廣啟，正為療治世人之德疾。子貢所謂"修道以俟天下"，實本於【中庸】"修道之謂教"的普世情懷。這種"來者不拒"的開放精神，恰如【詩經·小雅·小弁】"菀彼柳斯"之茂柳，柔條垂蔭，庇覆多方。

文中"上比廣德，下比狹行"八字，乃處世之圭臬。上比者，取法乎上，【周易·象傳】所謂"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高大"；下比者，自限乎下，【論語·里仁】所戒"見不賢而內自省"之反面也。劉向引此，實暗合孔子"見賢思齊"（【論語·里仁】）之教。至若"丈夫"之謂，當如【孟子·滕文公下】所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的大丈夫氣概，其根本在"忠信"二字。【論語·衛靈公】記孔子言"言忠信，行篤敬"，正是游世之舟楫。

"游水"之喻尤可玩味。【莊子·達生】有"善游者數能"之說，而儒家更重"忠信"為浮水之具。【說苑】此章將道家自然之能與儒家德性之資熔為一爐，可見漢初思想交融之跡。劉向編次此章於【雜言】，正是以"雜"顯"通"，恰如太史公言"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學術氣象。

要之，此章雖簡而義豐，既明儒門教化如江海不擇細流的包容精神，又揭士人處世當法上德而戒下行的修身準則。今日讀之，於文化多元時代尤具啟示：教育者當如良醫之容眾，求學者宜懷大丈夫之忠信，方能在時代洪流中"游水"而不失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