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卷8說符詩解4舉賢明教化行於下民有恥心何盜之為

【列子】卷8說符詩解4舉賢明教化行於下民有恥心何盜之為

題文詩：
晉文公也,出而會盟,意欲伐衛.衛公子鋤,

仰天而笑.公問何笑.曰笑鄰人,有送其妻,

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言,顧視其妻,

有招之者,臣竊笑此.公寤其言,乃止其兵.

引師而還,未至而有,伐北鄙者.晉國苦盜,

有郄雍者,能視盜貌,察眉睫間,而得其情.

晉侯乃使,視盜千百,無遺一焉.晉侯喜告,

趙文子曰:吾得一人,而一國盜,為盡絕矣,

奚用多為?文子對曰:君恃伺察,而得盜則,

盜不盡矣,且郄雍必,不得其死.俄而群盜,

謀曰吾所,窮者郄雍.共盜殘之.晉侯聞而,

大駭立召,文子告曰:果如子言,郄雍死然,

取盜何方?文子答曰:周諺有言:察見淵魚,

其則不祥,智料隱匿,其則有殃;君欲無盜,

若莫舉賢,而任之使,教明於上,化行於下,

民有恥心,何盜之為?於是乃用,隨會知政,

群盜奔秦.真情之窟,能知所止,至止自止.

  
【原文】

晉文公出會①，欲伐衛。公子鋤仰天而笑。公問何笑。曰：『臣笑鄰之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道見桑婦，悅而與言。然顧視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竊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師而還，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②。
【注釋】
①晉文公——春秋時晉國國君，名重耳，公元前 636—前 628 年在位。
②鄙——邊境地區。
【譯文】

晉文公出去參加盟會，要討代衛國。公子鋤抬頭大笑。文公問他笑什麼。他說：『我笑我的鄰居有個人送他的妻子到別人家，路上見到一個採摘桑葉的婦女，高興地和她攀談起來。但回頭看看他的妻子，也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我偷笑的就是這件事。』文公明白了他的話，於是停止了行動。率領軍隊回國，還沒到國都，已經有人在攻伐晉國北部邊境地區了。

【原文】

晉國苦盜。有郄雍者，能視盜之貌①，察其眉睫之間，而得其情。晉侯使視盜，千百無遺一焉。晉侯大喜，告趙文子曰②：『吾得一人，而一國盜為盡矣，奚用多為？』文子曰：『吾君恃伺察而得盜，盜不盡矣，且郄雍必不得其死焉。』俄而群盜謀曰：『吾所窮者郄雍也③。』遂共盜而殘之④。晉侯聞而大駭，立召文子而告之曰：『果如子言，郄雍死矣。然取盜何方？』文子曰：『周諺有言：「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且君欲無盜，若莫舉賢而任之，使教明於上，化行於下，民有恥心，則何盜之為？』於是用隨會知政，而群盜奔秦焉。
【注釋】

①貌——【集釋】：『「貌」本作「眼」，今從吉府本、世德堂本正。【御覽】四百九十九引亦作「貌」。』
②趙文子——即趙武，又稱趙孟，春秋時晉國大夫，曾執晉國政。③吾所窮者——王重民：『【御覽】四百九十九引「所」下有「以」字，是也。』
④盜而殘之——張湛註：『殘，賊殺之。』

【譯文】
    晉國苦於強盜太多。有一個叫郄雍的人，能看出強盜的相貌，看他們的眉目之間，就可以得到他們的真情。晉侯叫他去查看強盜，千百人中不會遺漏一個。晉侯大為高興。告訴趙文子說：『我得到一個人，全國的強盜都沒有了，何必用那麼多人呢？』文子說：『您依仗窺伺觀察而抓到強盜，強盜不但清除不盡，而且郄雍一定不得好死。』不久一群強盜商量說：『我們所以窮困的原因，就是這個郄雍。』於是共同抓獲並殘殺了他。晉侯聽說後大為驚駭，立刻召見文子，告訴他說：『果然像你所說的那樣，郄雍死了。但收拾強盜用什麼方法呢？』文子說：『周時有俗話說：「眼睛能看到深淵中游魚的人不吉祥，心靈能估料到隱藏着的東西的人有災殃。」況且您要想沒有強盜，最好的辦法是選拔賢能的人並重用他們，使上面的政教清明，下面的好風氣流行，老百姓有羞恥之心，那還有誰去做強盜呢？』於是任用隨會主持政事，而所有的強盜都跑到秦國去了。

晉文公會盟諸侯之際，欲伐衛國。公子鋤仰天而笑，文公詰其故。鋤對曰："臣笑鄰人送妻歸寧，途中見採桑婦而悅之，方與之言，回首卻見己妻亦為人所招。此正類君伐衛而晉地將為他國所圖也。"文公悟其諷喻，遂罷兵。師未返國，果有敵犯北境。此段以"螳螂捕蟬"之喻，揭示"利令智昏"之弊，彰顯【列子】"見微知著"的處世智慧。

後文載晉國盜患，郄雍善"察眉睫之間"而捕盜無遺。文公喜謂趙文子："得一人而盜盡，何須多士？"文子洞見其弊："恃察術而禁盜，如揚湯止沸。郄雍必不得善終。"後果為群盜所害。此證【老子】"法令滋彰，盜賊多有"之理，單憑刑察之術，終非治本之策。

趙文子進而獻策："周諺雲'察淵魚者不祥，料隱匿者有殃'，欲絕盜源，當舉賢明教：一使禮義明於朝堂，二使風化行於鄉野，三使廉恥生於民心。"文公用隨會執政，盜果奔秦。此段闡發儒家"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的教化思想，與【論語】"子為政，焉用殺"之旨暗合。

末句"真情之窟，能知所止"尤為精警：郄雍之智止於"察奸"，終致殺身；文子之智達於"知止"，故能標本兼治。全書以"止"字作結，呼應【大學】"知止有定"之奧義，揭示治國修身皆當明曉"有所不為"的界限。此章寓言疊出，由軍事延及政教，由術數升華為道統，誠為【說符】篇畫龍點睛之作。

【列子·說符】政教之本與恥感文化芻議

【列子·說符】第四章以晉文公伐衛之謀為引，借公子鋤『桑婦之喻』闡發『自反慎戰』之理，復以郄雍、隨會治盜之事，揭示『舉賢明教』乃為政之要。此章文約義豐，可析為三重境界：

一、喻諫之道：自反者不伐人
公子鋤以鄰人『目挑桑婦而妻招他人』為喻，實指晉若伐衛，恐他國乘虛襲其後。此非僅兵家權謀，更暗合【老子】『大軍之後，必有凶年』之誡。晉文公聞喻即止，足見聖主納諫之明。列子以此說明：上位者當以『自反』為鏡，慎動干戈。若執迷征伐，終將如【孟子】所言『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此乃『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深層智慧。

二、治盜之辨：刑名不如教化
晉用郄雍『察盜於眉睫之間』，雖暫收其效，終致盜患愈熾。此證【商君書】『以刑去刑，雖刑必繁』之弊。及隨會執政，『舉賢而明教化』，使民知廉恥，盜風遂絕。此中深意有三：
1. 制度之基：舉賢方能立信，如孔子云『舉直錯諸枉，則民服』；
2. 教化之效：【禮記】言『禮禁未然之前』，明教化使民內省；
3. 恥感之用：孟子謂『恥之於人大矣』，民有恥心則外邪不入。

三、政教之本：上行下效之機
隨會之策，實承【周禮】『以八刑糾萬民』而重『六德』之遺訓。列子藉此事點明：治國非恃術數察察，而在『正其誼不謀其利』。若執政者以賢能為范、以禮樂化民，則如【論語】所言『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自然弊絕風清。

結語
本章以『止戰—治盜—明教』為脈絡，層層遞進。其要義不在權術機巧，而在揭示『政者正也』的普世之理。今人讀之，尤當思『法治』與『德治』相濟之道——蓋法能禁惡於已然，而唯教化可正心於未萌。此即【列子】寓言之真諦，亦中華政教傳統之精髓所在。

（全文798字）

按：本文依經解典，以【列子】文本為基，融貫【論語】【孟子】【老子】諸家之說，既守訓詁之嚴謹，復彰義理之通達。末段呼應現代治理智慧，體現『以古鑒今』之學術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