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3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 老子在這裡說,雖然不知道是誰創生了道,但他能確定的是道創生於天帝之先。這一句話是極有分量的。在老子之間,人們把天帝視為最高的主宰,對上天加以頂禮膜拜,唯上天的意志是從。在老子沒有闡明這一點之前,人們要了解上天的意志,全憑占卜。而老子提出『道』並指出『道』高於天地鬼神的地位之後,人們只要掌握『道』的規律,就能主動地了解上天的意志,而這就是孔子說的『知天命』。所謂占卜之術在人們社會生活的作用和地位,就顯著的下降了。從這一點,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麼【老子】五千文里不談【易】。 繼而【老子】在第二十五章指出: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在這一章里,老子明確指出『王亦大』並強調『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所謂『王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顯然在這裡,老子把道至於天之上,同時又說『道可道』。實際上就是指出王也直接法道,也就正是因為這一點,作為人能知曉天命,就成為了可能。同時這種四大的說法,也就把除天神、地神以外的神靈至於了人之下,這種認識也進一步掃除了人們的迷信思想。【論語】上云: 『子不說怪力、亂神』、 『務明之義,敬鬼神而遠之』 『非其鬼而祭之,諂也』 『不然,獲罪於天,無所謂禱也』 孔子對於鬼神這種立場,恰恰是因為老子通過對『道』的揭示,突出人的地位和作用。 【老子】第六十章進一步指明: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老子】在這裡直接就說『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雖然老子並不否認鬼神的存在,但是鬼神也不過是天地萬物之一,也要受到道的支配。所以『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也就是說即使鬼神顯靈,也不會傷害人。 所以老子提出道在『象帝之先』並『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就把人從對上天的恐懼和迷信中解放了出來。雖然老子並不否認天帝的存在和其地位,但是人通過對於『道』的把握,就能知曉上天的意志。正是因為這種神秘色彩的淡化,人們祭祀上天時心態不再是恐懼,而是敬畏。 祭祀和占卜在當時而言是社會生活極其重要的事情,同時也就成為了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在先秦時期並不是誰都可以去祭祀上天和占卜天意的。最早只有神權人員具有祭天的權力,同時天子也唯有其通過占卜才能了解上天的意志,實質上也就是神職人員壟斷了天命的解釋權。商朝後期天子開始親自祭天,至於占卜則仍然依賴於神職人員。周朝天子也同樣親自祭天,但是『文王拘而演周易』的說法,恰恰折射出周朝的天子至少是可以自行占卜的,並不見得依賴於神職人員。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周天子是集君權與神權於一身。其結果自然是天子的意志就更加突出了,隨着占卜的作用日益弱化,君權也就比較徹底地從神權中解放出來。從此以後,神權在中國歷史上再也沒有壓倒過君權。 老子提出『以道蒞天下』,雖然仍然只有天子才具備祭天的權利,但是其提出『以德交歸』就進一步降低占卜的地位,其實質上也就使得社會各個層次的人們都獲得了『知天命』的權力,從而主動把握自身的命運。從『以道蒞天下』到『大德必受命』,正是反映出古人對於天命觀的突破。 【論語】中孔子云:『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同時又云『五十以知天命。』這些言論在老子提出了道德之說,人們思想開始進一步擺脫盲目的迷信,使自身意志得以進一步的張揚。與此同時,孔子又云:『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這就表明當時,與此同時神職人員流落到民間,使得占卜之術在民間卻開始日趨泛濫,甚至孔子也受到了其影響。類似於【易】這樣以前秘而不宣的王室典籍,隨着占卜在社會政治生活中地位的日益沒落,卻在民間開始大行其道。 這樣,我們就能理解為什麼老子本來和【易】是分道揚鑣的,故而貴道而重德。孔子讀【易】是明【易】之理,對於迷信占卜之術,他並沒有多大興趣。但是在老子和孔子身後,不管是老子的思想,還是孔子的思想,都重新和【易】結合。老子的思想在後來的流變中居然摻入占卜、八卦之術,而孔子的思想也曾經一度在東漢時期發展為讖緯神學。值得注意的是,道家和儒家思想走向這一步,最早恰恰並非是來自官方的推動,而是儒道之說自身在民間的流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