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和文学之间,王蒙说自己的“热度”,显然在后者。“与纯粹的政治家的最大区别在于,我有文学癖好,我从来没有追求过哪怕一星半点的‘仕途’。”他说。 但如今,“想否认也不可能了,”王蒙说,“政治的本质不是别的,就是生活,就是命运,就是故事。” 保护/批评 “打入另册”,王蒙这样形容自己曾被戴了20年的“右派”帽子。所以,“再怎么政治还是要有个铁饭碗,有个吃饭的过硬家伙。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我的生活出现了明显的‘拐点’,我宁愿回归到文学里面讨生活。”王蒙说。 1956年4月,22岁的王蒙写了个短篇《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9月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骑着摩托车将476元稿酬送到王蒙家里,这样的稿酬在当时“也够惊天动地了”。 但很快《文艺学习》杂志展开对该小说的讨论,王蒙在《中国青年报》的编辑朋友也找来,说该文已经与王实味的《野百合花》相提并论了,要做好“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准备。次年2月,李希凡在《文汇报》发表了长篇文章,批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 王蒙很快给周扬写了封信,请求指示。主管文艺的中宣部副部长周扬叫了王蒙谈话,说毛主席也看了那小说,不赞成将其完全否定,对于《人民日报》刊登的《香花还是毒草》,将王蒙打成“毒草”也很不满意。“我那个小说,毛泽东前前后后讲了六七次。”王蒙回忆说,“总的调子就是,一保护,二批评。” 王蒙虽然没有当面听到毛泽东的点评,但听过录音,“毛主席亲口肯定,‘王蒙有文采,有希望。”毛主席如此点评青年作家,“在当代仅此小王一人,”如今已是“老王”的王蒙回忆。 但在1957年,王蒙还是被定为“右派”,他也不知道过程和内情,“命中注定,难逃此劫。”在《中国天机》中,王蒙写道。20年后他被平反。 王蒙也参加了当时诸多的批判会议,发过言,还写过批评刘绍棠的文章,但未发表。 1957年7月至9月,中国作协召开党组扩大会议,批评“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巴金、茅盾、老舍、曹禺、郭沫若、冯雪峰、许广平都参加了。 “我永远难忘老舍批评丁玲时的发言。”王蒙回忆。 多年后,王蒙还能模仿老舍的发言,“丁玲同志,您的思想是反动的。” “整个运动是无法抗拒的,而且包括老舍在内,也没有人能认清当时的运动是怎么回事儿,就是不想接受也得接受的感觉。”王蒙说,“但是老舍有自己的个性和文化,他的文化表现为在于不管说什么话,对于别人一定要说‘您’,就是进行政治批判,就是扣帽子,也这么说,让人听了特别哭笑不得。” 新疆/北京 “相对于其他老作家,你受过的苦不算严重吧?”记者问他。 “对,那当然。一切都是看比较,相对来说,我不算特别严重。”王蒙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一是我的工资没有降,当时在北京我是87块钱每个月,在年轻人里算非常高的。1963年到新疆,加上补贴,一下子变成124块,开玩笑,那算不错了。再一个,我没有被殴打过,也没有戴高帽子游街,也没进监狱。” 2006年至2008年,王蒙出版了“自传三部曲”。第一部中记录了他到新疆的详细过程。去新疆是他主动申请调去的,甚至“极其兴奋”,并得到了妻子崔瑞芳的支持。王蒙调到了新疆文联工作。 “老王,千里为官只为钱啊。”一个从安徽到新疆的农民对王蒙开玩笑说。王蒙笑道,“大跃进之后,安徽的生活特别困难,他们听说新疆好点,就跑来了。他意思说,你北京那么远都跑来新疆,反正就是为了钱嘛。我也没法跟他解释。” 通观王蒙的作品年表,除了初到新疆时发表的散文《春到吐鲁番》,直到1979年几乎完全没有其他作品发表。 “刚到那会儿,在《新疆文学》发表了零碎几篇散文。后来,阶级斗争越抓越厉害了。”王蒙回忆,在新疆时期并非一片空白,“写是写了,不能发表,而且我当时写了部将近50万字的长篇小说。” 事实上,今年夏天在北戴河,王蒙就在修改这部小说,预计明年出版。据他介绍,该书写新疆维吾尔族的农民,伊犁的1962年边民外逃事件,以及农村的四清运动和农民的生活。“这个长篇在‘文革’当中不可能拿出去发表,‘文革’以后,又觉得事过境迁了,和‘拨乱反正’那个时代又有些矛盾,也不好发表。这样一放,就30多年了。”王蒙说。 左倾/爱情 但王蒙并非只沉浸在旧时光中,他甚至愿意去看看《失恋33天》《男人帮》这样的影视剧,“各种现代建筑,城市风光,汽车多了,霓虹灯也多了。另外,它们的共同点就是现在人们对爱情的态度,更务实一点,不那么悲情了,不考虑你死我活那种劲儿了,不行就拉倒,还能怎么办。这也是更豁达和更健康的态度对待人生。”他说。 事实上,在自传中,王蒙也曾写过自己的爱情,在北京东四区委干革命工作时认识的初恋崔瑞芳,日后成了自己的白头到老的妻子。“今年最悲哀的是,老伴儿3月23日去世了。”王蒙沉重地说。 有太多的偶然性,包括王蒙最初干革命工作,“一个人怎么发展,是各种因素造成的。也可能后来有很大变化,也可能最后没变化。”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日本投降,大家对国民党抱的希望特别大。但是很快就失望了,贪官污吏什么的。”王蒙回忆起自己的革命出发点及与政治的结缘。 当时,王蒙从五年级直接跳过六年级考上了北京市立三中。 民国时期中学有打垒球的传统,三中有一个矮胖、爱笑的“体育明星”,专门打后卫的,王蒙还记得那是一个叫何平的高二学生。而王蒙自己刚参加了全市的演讲比赛,是个“演讲明星”。 一次在操场上碰面,何平问,“王蒙,你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王蒙说了几本书名,但随后他突然说,“我现在,思想左倾!”回忆起来,王蒙也觉得当时“非常奇怪”,“在国民党时期宣称自己思想左倾是有一定危险的。” 恰巧,何平是地下党员,“他眼睛顿时睁大,高兴得不得了,让我上他家玩去。他家里摆都是一些苏联小说,左翼的这些东西,还有上海出的一些骂国民党的书,他们家变成了我的学习室。” 王蒙回忆说,“如果我不是偶然说出思想左倾,他不会那么快对我‘下手’,也不会对我宣传共产党的方针理论。想起来还挺好玩的。”那一年,王蒙11岁。 来源:中国新闻网 |
扫一扫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