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揚州市考古研究所宣布發現隋煬帝楊廣真陵,直指已認可兩百餘年的原有陵墓為偽陵,一時引發熱議,成為世人關注焦點。
因前有『曹操墓』風波為鑑,人們並沒有對此次的『重大發現』照單全收,相反質疑聲四起:在高調發布的背後,有沒有經過科學嚴謹地論證和考據?這背後是否存在炒作之嫌? 就在學術圈不斷地質疑、針對質疑再質疑的時候,考古所方面卻封口拒絕了所有媒體。 本報記者吳通清揚州報道 封閉的新墓 擋板擋住了市民和記者 4月16日中午,揚州市邗江區西湖鎮司徒村曹莊,一處已有圍牆圈起的房產項目工地上,又用擋板圍起500平方米左右的地塊,裡面正是揚州市考古研究所(以下簡稱考古所)指稱的楊廣真陵。 4月14日下午,考古所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在此發現楊廣真陵,並於當天豎起擋板――非考古隊聘請人員,任何人不得入內。擋板不僅僅擋住了市民,考古所一名員工稱:『連央視記者都擋住了。』事實上,擋板更是擋住了外界的洶湧議論,讓這塊方寸之地暫得安寧。 14日的發布會上,考古所所長束家平稱,尤為重要的是,在此處墓穴中發現了『S故帝墓I』,顯示墓主為隋煬帝楊廣。此外,還發現了鎏金銅鋪首、金鑲玉腰帶等10多件文物,『坐實』此墓為楊廣之墓。 考古所公開的墓誌照片約為整個墓誌的六分之一,如下關鍵的內容字跡清晰:『S故帝墓I』『S大I十四年』『帝崩於鈧蕁…於流珠堂』『西陵』等。其餘部分則模糊得難以辨認。 束家平在發布會上介紹,4月12日,國家文物局派出劉慶柱、信立祥、林留根3名考古專家現場考察,專家們已初步認為墓主人應為隋煬帝楊廣。 揚州大學從事隋唐史研究的教授李文才認為,在發掘工作還沒有結束,考證不夠充分的前提下,宣布這一『重大的考古發現』存在草率之嫌。 瀟湘晨報記者了解到,4月13日【揚子晚報】通過內部討論會搶到這個『獨家新聞』,並於14日見諸報端,經由網絡轉載,『揚州發現隋煬帝真陵』的消息轟動全國。當日下午,考古所召開新聞發布會,給予官方確認。從時間節點來看,有人分析考古所的工作存在被動及匆促之嫌。 而據當時參加發布會的記者介紹,當時發布方僅有束家平一個人,並沒有其他領導或專家參加。 4月15日後,國內多家媒體雲集揚州,考古所又迅速封口――稱『階段性工作已經結束,除非有新的進展,否則不予發布任何內容』。 李文才指出,2009年的『曹操墓』風波至今還未有令人信服的證據,這樣的情況不應該再在揚州上演。 至發稿止,記者一直沒法聯繫上劉慶柱等三位專家,劉、信兩名專家都已從原單位退休,林的手機處於關機狀態。 尷尬的舊陵 『不可能說是假的就是假的』 揚州邗江區槐泗鎮槐二村,這裡有已被世人認可兩百餘年的隋煬帝陵。陵內有牌坊、大門、石橋、祭台、墓碑和陵V。4月17日上午,陵內除了幾名工人在給花草澆水,沒有一名遊客。 記者看到祭台高三米左右,長几十米,位於陵墓的中軸線上。專家通過對祭台磚塊進行考證,判斷祭台建於唐初。除了祭台,還有神道。『這些都是一般人不可能有的墓葬規格,應該是皇帝的規格。』陵園工作人員說。 給這處隋煬帝陵正名的是清代揚州人阮元。隋煬帝陵負責人龔艷介紹,上世紀70年代,一批專家前來考證,認定這裡是隋煬帝陵。自80年代起得以多次整修,1995年被列入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1999年對遊客開放。 阮元在經史、數學、天算、輿地、編纂、金石、校勘等方面有很高的造詣。陵墓工作人員認為,以阮元的嚴謹,已為世人認可兩百餘年的考據結果,『不可能說是假的就是假的』。 目前,這處已有的隋煬帝陵被當地列為申報國家級保護單位項目,並計劃將其納入擴展後的瘦西湖景區。 本來這對於目前年接待遊客僅三四萬人次的隋煬帝陵景區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我們確認它(位於曹莊的新陵)是隋煬帝陵,有直接的證據。』有人認為,束家平這句話的潛台詞則是指舊陵缺乏『直接的證據』。當地學者丁家桐儘管認可阮元的對隋煬帝陵的考證,但同時也承認,阮元時代缺少野外考古的條件,一直沒有確切的實物證據,僅為史書記載以及對周邊村民的走訪。 有人提出通過對老陵發掘來尋找答案。束家平認為不太可能,『新陵是搶救性發掘,老陵保護狀態比較好,不太可能批准發掘』。 針對質疑的討論 當時『S』『隋』的使用比較隨意 『隋煬帝真墓』的消息4月14日發布後,真假之爭充斥輿論。尤以揚州大學從事隋唐史研究的教授李文才以及作家馬伯庸的幾個質疑經媒體報道後,廣為人知。最近,該爭論稍稍沉寂了下來。然而對於李文才教授與作家馬伯庸質疑的回應,目前尚未見諸媒體。記者近日採訪了相關領域的專家與研究學者,他們對已有的質疑持不同的看法。 皇帝墓里不應有墓志銘? 『我是堅定的質疑派。』在受訪時,李文才並不諱言。在他看來,所謂的『鐵證』墓志銘存在很大漏洞。 李文才介紹說,在皇帝陵里放墓志銘,與古代陵寢制度相悖,皇帝陵只可能放金匱玉冊。雖然楊廣是亡國之君,但也是皇帝,依『帝禮』葬之,不可能放一塊墓志銘在墓里。 『先皇帝去世,新皇帝下葬先皇帝時,一般用玉冊。但隋煬帝下葬之時,唐朝已經建立了。他就不能以隋朝皇帝的名義下葬,是普通人的身份。』復旦大學歷史學系隋唐史研究博士生胡耀飛說。他認為,墓誌畢竟屬於私人性質的文件,若以私人名義給『亡國之君』寫墓志銘,也是有可能的。 胡耀飛介紹,實際上,為『亡國之君』撰寫墓志銘,也有他例。南唐後主李煜投降宋朝後,在其墓中就發現了南唐舊臣徐鉉為他撰寫的【南唐後主隴西郡公李煜墓志銘】,沒有玉冊。 『S』字不應該在當時使用? 李文才的第二個疑點是目前墓志銘中清晰可見的『S』字。他認為,『S故帝墓I』中的『S』字使用不符合常識――北周時期,楊堅被封為『S國公』,但楊堅稱帝後,覺得帶走之底的『S』字不吉利,就將其改為『隋』,定為國號。『隋』字到楊廣去世時已經沿用37年,怎麼可能還把它帶入棺槨? 對此,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歷史系博士生導師張劍光發表博客【隋與S】稱,隋末唐初,S隋二字在正史文獻上的使用,體例並不一致。 以【周書・靜帝紀】記載為例:『S王楊堅稱尊號,帝(靜帝)遜於別宮』。這裡用的是『S』。但在此文後馬上又接上『隋氏奉帝(靜帝)為介國公』一句話,這說明,同一本書中的同一文本內,『S』『隋』二字的用法也不一致。 『我認為可能的事實是,從唐初開始,大家對「隋」「S」的使用比較隨意。』張劍光說。同時他強調,討論『S』『隋』二字,『並不涉及隋煬帝墓的真假』。 記者在【隋代墓誌】肌防鏌膊櫚揭黃【李肅墓誌】,這篇墓誌起頭就是『S故使持節都督鎮軍大將軍』,也是用的『S』字。這篇墓志銘寫於隋大業八年――隋煬帝健在的時候。 『大業』與當時年號衝突? 馬伯庸在微博提出疑問,認為大業十三年李淵擁立隋恭帝楊侑登基,改元義寧,他認為墓上起碼應該寫成義寧年號,不應寫成大業十四年,對此李文才也表示贊同。 胡耀飛分析,這個『大業十四年』不是出現在墓誌結尾說葬於大業十四年,而是出現於開頭記述煬帝死因時候寫的,畢竟煬帝死的時候就是用的大業年號。『何況煬帝在揚州的時候,使用的就是大業年號。』胡耀飛說。 記者在【唐代墓誌匯編】查到有一條寫於唐代武德八年左右的墓誌【盧文構夫人月相墓志銘】,其中寫有『夫人……以大業十四年遇疾……』墓誌是她的兒子盧君胤所寫。盧君胤的父親盧文構在隋朝任安陽縣、長陵縣令,死在隋朝開皇十八年(公元598年)十二月,是地地道道的隋人隋臣。他的兒子後來歸附了唐朝,成為李世民的下屬。這篇墓志銘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當時政府對於大業年號的使用是寬容的。 而即使到了貞觀年間,墓誌中也仍然有大業十四年的寫法,【洛陽出土歷代墓志銘輯繩】中匯集了一條寫於貞觀十八年的墓誌,墓主是『王德備』。該墓誌寫到,王德備『於時大業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卒』。 微博實名認證為【大眾考古】特約編輯的網友『青年考古學生』說,新出土的隋煬帝墓誌中出現隋大業十四年,並不排除該墓誌出於隋朝在江南一帶的舊臣之手。胡耀飛同意『青年考古學生』的觀點,推測當時唐朝政府可能同意隋煬帝的舊部下安葬隋煬帝。 來源:瀟湘晨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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