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识":从心象黏着到知行统合》 "识"字之演变,实为华夏先民认知思维之具象化呈现。小篆"識"从言戠声,其形声构造已暗含认知活动的双重维度——"戠"为声符而蕴黏着之本,"言"为意符而表外化之用。杨树达先生以"事之黏着于心者谓之识"解其本义,诚为的论。考"戠"本指细密黏土,其物质特性转化为心理认知之隐喻,揭示出知识形成的基本规律:外物印象须经心智的反复陶铸,方能如黏土塑形般固着为内在认知。 许慎《说文》训"识"为"常也",段玉裁以"心之所存"申发之,二者皆指向认知的存储功能。此义读作zhì,与"志""记"互训,构成"识-志-记"的语义网络。《尚书·益稷》"书用识哉"、《周礼·保章氏》"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皆显此记忆存储之义。值得注意的是,先秦典籍中"识"常与"知"对举:《论语·述而》"默而识之"强调内化记忆,《庄子·养生主》"庖丁解牛"之"官知止而神欲行"则重直觉认知,二者共同构成完整的认知链条。 王维"今时新识人,知君旧时好"之句,正体现"识"的实践性转化。诗中"识"已从静态记忆(shí)演变为动态认知(zhì),通过新旧对比的认知活动,完成情感价值的判断。这种认知升华印证了《礼记·大学》"格物致知"的辩证关系:格物是信息的黏着存储,致知则是信息的提取运用。宋代朱熹释"格物"为"即物穷理",恰似黏土塑形前的反复揉捏;王阳明言"知行合一",则如陶器出窑时的形神兼备。 今所谓"知识",当以"识"为本体论基础。章太炎《国故论衡》析"知"为接物,"识"为藏往,二者如经纬相成。西学东渐后,张岱年先生提出"知识是证实的认识",强调"识"的实践验证环节。此说与《墨子·经上》"知,接也"的认知接触论、《荀子·正名》"征知则缘耳而知声"的感官验证说古今呼应,共同构建起"接收-存储-验证"的认知模型。 由字观理,"识"之演变实为中华认知哲学的微缩景观。从甲骨祭牲的毛色辨识,到楚简文书的符号记录;从先秦的记忆存储,到唐宋的情感认知;直至今日的知识建构,"识"始终保持着黏土般的可塑性——既需心智的反复陶铸,更待实践的烈火淬炼。明乎此,则知学问之道,不在记诵之博,而在体认之深;不在言说之辩,而在践行之笃。此乃"识"字穿越三千年的永恒启示。 (全文798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