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晶片路在何方？專家·最大問題是太想明天就成功

中國的晶片產業該如何發展？如何在科學、技術、工藝、應用和教育等方面推出可行的公共政策，以形成健康的晶片產業及生態？5月6日，中國計算機學會（CCF）召開專家研討會，邀請國內晶片半導體行業頂級專家就此展開討論。

清華大學信息科學技術國家實驗室CPU中心主任汪東升表示，最近網上的一些爆款文章誇大了國產晶片的能力，對今後晶片產業的發展不一定是好事。他認爲，『中興事件』說明我國晶片產業在源頭基礎上創新不足。

中國科學院半導體所研究員、中國科學院院士劉明指出，晶片領域的話語權需要深厚的上下游產業基礎來支撐，否則就不可能有市場競爭力。而我國目前仍然需要進口高精度的螺帽、彈簧等工業零部件，這說明在很多工業領域，我們的產業水平還不夠精細。

『現在對待晶片問題，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太想明天就成功，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事情是明天就能成功的。』劉明說。

這也是本次研討會上許多專家的共同意見。由於產業鏈條非常長，且我國起步較晚，在晶片產業的不少核心環節，我國企業並未掌握足夠的話語權。

『現在把中國說得太厲害了，只看市場份額，我們往往會看淡（被）技術壟斷的程度。』中國工程院院士倪光南表示，國內晶片產業在核心環節上還是依賴國外企業，例如EDA工具軟體（晶片設計輔助軟體、可編程晶片輔助設計軟體、系統設計輔助軟體等三類——記者注）一般都是使用國外企業的，流片（像流水線一樣通過一系列工藝步驟製造晶片——記者注）也很少在國內做。但中國科技企業一些原創的技術發明可以突破國外企業的壟斷，因此要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去面對。『技術方面的短板是逃不過去的，也要發揮自己的優勢，抱怨沒有用。』倪光南說

在汪東升看來，除了產業和技術上的不足，另一個更加隱蔽，但影響更加深遠的問題同樣值得擔憂——人才培養。

汪東升回憶，十多年前晶片半導體產業正處熱潮時，有很多高校都培養了不少年輕的專業人才，以當年清華大學的研究小組爲例，就有十幾個博士，現在這些人大部分都在國內外知名高校從事計算機體系結構研究。而今天，並沒有多少學生願意報考這個專業方向，大多數本科生、研究生熱衷於學習人工智慧等熱門專業。

中國計算機學會公共政策委員會主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熊璋對此也注意到，系統學習和研究計算機體系結構、作業系統等底層基礎課程的學生正越來越少。

研討會上，倪光南建議，我國從事網絡信息服務的機構或企業最好都檢查一下自身產品的供應鏈，看看有多少是國產自主可控的，有多少是嚴重依賴國外的。

中國計算機學會名譽理事長、中國工程院院士李國傑表示，我國大力發展信息產業的同時，必須高度關注背後的產業安全問題。比如晶片的核心零部件中有多少是單一來源的，『非此不可』；有多少是多方來源的，可以『東方不亮西方亮』。但他提醒，我們不能因此強調本土的就一定好，甚至恨不得什麼都自己做。關鍵問題是如何處理好開展國際合作與保護產業安全之間的『矛盾』。

劉明表示，包括晶片、集成電路等產業在內，大多數產業發展都需要在全球開放的語境下進行，尤其是在集成電路這個產業鏈非常長的領域，涉及到許多學科，我們不可能什麼都做。身處競爭與合作的國際環境中，她認爲我們應該在某些優勢環節掌握話語權，『這樣別人制裁我們的時候，我們也有反制裁手段』。

中國工程院院士、江南計算所研究員陳左寧認爲，晶片產業及其生態是關係國計民生的戰略性產業，應該從頂層設計上作出合理、統一的布局，政府在其中應該扮演引導者的角色，無論是政策還是資金投入都應該有統一安排。陳左寧認爲，晶片產業的發展要發揮企業的作用，但企業往往因短期利益很難長期堅持下去，這就需要國家更爲長遠的規劃、更加持續不斷的戰略統籌。

針對目前我國晶片產業力量分散、基礎薄弱、掌握話語權較少等問題，身爲中國工程院副院長的陳左寧呼籲出台比較統一的頂層規劃，將國內國外、開源閉源、產業上下游等問題納入統一考慮。

（ 王林 李彥松）

中國晶片產業發展之思辨：論持久戰與系統攻堅

（一）產業認知亟需祛魅
汪東升教授所言"源頭創新不足"實乃切中肯綮。觀【考工記】所載"審曲面勢，以飭五材"，晶片產業恰如現代版"百工之事"，需全產業鏈協同精進。劉明院士指出的基礎工業短板，恰似【墨子·法儀】所言"百工從事，皆有法所度"，我國在材料科學、精密製造等基礎領域的"法度"尚未健全。當前輿論場存在的兩種極端——或盲目樂觀於局部突破，或消極看待整體差距，皆違背【易經】"一陰一陽之謂道"的辯證思維。

（二）技術突圍當循"格致"之道
倪光南院士提及的EDA工具困境，實爲"器"與"道"之辨。王陽明【傳習錄】云"在物爲理，處物爲義"，晶片產業突破需遵循三重境界：
1. 基礎研究如"格物致知"，需國家持續投入材料物理、量子計算等前沿領域；
2. 工藝積累似"庖丁解牛"，當建立產線聯合體攻克光刻、蝕刻等共性技術；
3. 生態構建類"和而不同"，要培育自主可控的IP核、指令集等標準體系。

（三）人才培育宜法"稷下學宮"
汪東升教授憂慮的人才斷層，折射出現代教育"逐熱趨利"之弊。管子有言"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晶片人才培養尤需：
1. 重建"師徒相授"的微電子學院培養模式；
2. 設立"國家工匠"榮譽體系激勵工藝人才；
3. 推行"產學研用"四維一體的博士後工作站。

（四）發展方略貴在"持樞之道"
【鬼谷子】言"持樞，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天之正也"。晶片產業發展當把握：
近期（1-3年）：重點突破特色工藝（如Chiplet異構集成）
中期（3-5年）：完善成熟製程（28nm-14nm）全產業鏈
遠期（5-10年）：布局量子晶片、光子晶片等顛覆性技術

結語：老子云"大器晚成"，晶片產業作爲現代工業文明的"重器"，其發展必經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淬鍊過程。當以"功成不必在我"的胸襟，構建"政產學研金"協同創新的生態系統，方能在全球半導體版圖中鑄就中國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