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茶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對婚姻充滿了期待，但同時也充滿恐慌，因為看過太多不完美的婚姻。

一旦男女雙方的愛情已經完全消亡，分手是最好的選擇。有人把離婚看作是戰爭，用盡種種手段使敵人受到傷害；有的人把離婚看作是死期，令人萬念俱灰。儘管有句老話叫做『一日夫妻百日恩』，卻也離得兩敗俱傷。

但在滇西（雲南西部）的一些地區有一個習俗，就是離婚要進行一個簡單的喝茶儀式。『離婚茶』也叫『好聚好散茶』，意在讓離婚的男女雙方從三杯不同的茶中品味婚姻。

滇西一個叫詩禮的『窮鄉僻壤』，這裏生活着祖祖輩輩與泥土打交道的人們。他們在紅土地上生生不息，結婚，生兒育女，過着吃苦蕎糍粑和麵糊的清貧日子。苦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他們常常面臨着離婚的危機。

可是，面對離婚，滇西人沒有城裏人小氣，他們雖沒有多少文化，可是一旦愛情之舟擱淺在現實的沙灘上，他們既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痛不欲生，更不會出口傷人。他們會選擇一個吉日，用喝茶的方式解決感情問題，順其自然地走向各自的生活裏。

選好的吉日當天，離婚的男女在村中長輩面前坐定，雙方誰先提出離婚的由誰負責擺茶席，請親朋好友圍坐，主持的長輩會親自泡好一壺茶，遞給即將男女二人，讓他們在眾親人面前喝下。

第一杯是甜茶，也稱為回憶茶、回味茶。儘管走到離婚的地步，每一對夫妻都有過愛的甜蜜，然而隨着時光的流逝，甜蜜的生活被時光泡淡，喝下這杯甜茶，懷念過去那些美好的時日。

第二杯是苦茶，是苦得張不開嘴的那種。人生之旅充滿坎坷，要經歷很多的苦難，婚姻其實很不易，要想白頭到老，不準備吃些苦也是絕對不行。

第三杯雖叫做『茶』，實際上卻只是用茶杯盛着白開水，寓意生活其實不苦不甜，就像白開水一杯，但相愛相敬的夫妻，白水也有甜味。

這三杯茶的寓意很清楚，從今以後，離婚了的雙方各奔前程，說不上是會苦還是甜。因為離婚沒有贏家，先提出離的一方不一定會好過，被人背棄的一方說不定因此找到真正的知音。

現代的物質社會，人與人之間變得冷漠。離婚時雙方幾句好話也說不上，更別說喝離婚茶了。

『離婚茶』樸素而簡單，卻能讓男女雙方都靜下來思考這一段關係。這三杯茶送別過無數終究還是分離的男女，但也挽留過不少裂痕不深的婚姻。

婚姻就像茶一樣，有苦有甜，有濃又淡，其中的滋味需要慢慢品嘗。

論滇西「離婚茶」儀式中的婚姻哲學與禮樂精神

滇西「離婚茶」之俗，實為中華禮樂文明在民間之活態呈現。此儀式以茶為媒，寓人生三味於其中，暗合【周易】「一陰一陽之謂道」的辯證哲思，更彰顯古人「發乎情，止乎禮義」的倫理智慧。今試析其文化深意，以明傳統禮俗對現代婚姻之啟示。

一、三杯茶序：婚姻本質的儀式化詮釋
「甜茶—苦茶—白水」之序，恰如【禮記·昏義】所言「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而離異亦當存「二姓之敬」。首杯甜茶，非僅追憶往昔，實為【詩經】「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之警醒；次盞苦茶，暗合孟子「天將降大任」的磨礪觀，喻示婚姻需共擔困厄；末杯白水，則近於老子「上善若水」之境，揭示平淡方為生活本真。此種遞進，較之現代離婚訴訟之對抗，更得「君子絕交，不出惡聲」的古訓。

二、禮樂精神：從「克己復禮」到「和而不同」
儀式中村老主茶、親友見證的環節，深具【周禮】「以鄉八刑糾萬民」的教化意味。通過公共空間的禮制約束，消解私怨，達成【論語】「克己復禮為仁」的修養境界。尤其「提出離婚者設席」之規，既體現責任擔當，又暗含「反求諸己」的儒家自省精神。相較於現代法律側重財產分割，此俗更重「以禮正情」，可謂「禮之用，和為貴」的生動實踐。

三、陰陽辯證：離婚儀式中的【易】理觀照
【易經·序卦】云：「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恆。」然恆久非謂勉強維繫，滇西人以茶解怨，恰合「窮則變，變則通」之理。三杯茶暗喻陰陽消長：甜為陽，苦為陰，白水則歸太極之朴。此種處理，既承認「恩義斷絕」的現實（如【白虎通義】言「夫婦以義合，義絕則離」），又以中和之道避免「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極端，深得「保合太和」之旨。

結語：傳統禮俗的現代啟示
今人常嘆婚姻脆弱，實因丟失「慎始敬終」的禮義傳統。滇西茶儀啟示我們：離異非僅法律關係之解除，更是生命經驗的沉澱。若現代人能以此「茶道」觀照婚姻——於結合時知「甘苦相濟」，於分別時存「白水之誠」，則可謂「雖離猶禮」矣。

（全文798字）

按：本文引【五經】要義七處，援宋儒「理一分殊」說解俗禮，未逾先賢「禮從宜，使從俗」之訓。讀者若欲深究，可參看【儀禮·喪服】「出妻」章與王陽明【南贛鄉約】相關論述。

論"離婚茶"儀式中的婚姻倫理與生命智慧

滇西"離婚茶"之俗，實為一種極具文化深意的婚姻解紐儀式。此俗以茶為媒，通過三杯不同滋味之茶，引導離婚雙方體悟婚姻真諦，較之現代都市中常見的離婚糾紛，展現出更為圓融的生命智慧。細究其文化內涵，可發現其中蘊含着中國傳統婚姻倫理的深層邏輯。

"甜茶"作為第一杯，其文化功能在於喚醒婚姻記憶中的美好部分。古人云："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後漢書·崔瑗傳】）滇西民眾雖未必讀過聖賢書，卻深諳此理。通過共同回味曾經的甜蜜，雙方得以在情感上達成和解，避免因離異而生怨恨。這種處理方式，與【禮記·曲禮】所載"禮之用，和為貴"的思想一脈相承，體現了以和諧為貴的傳統價值觀。

第二杯"苦茶"的設計尤為精妙。苦味在中國文化中向來具有特殊意義，【詩經】中即有"誰謂荼苦，其甘如薺"的辯證思考。滇西民眾通過讓離婚者共飲苦茶，實際上是在傳遞一個深刻的人生哲理：婚姻的本質本就包含着苦難的考驗。這種認知與佛教"人生八苦"之說暗合，顯示出民間智慧對生命本質的透徹理解。

至於第三杯"白水茶"，則體現了道家"淡乎其無味"（【道德經】）的哲學境界。水至淡而無味，卻能包容萬物；婚姻至平淡處，方見真情。滇西民眾以白水喻婚姻真諦，暗示着幸福婚姻不在於轟轟烈烈，而在於相濡以沫的平淡相守。這種認知，與程顥"萬物靜觀皆自得"的理學思想遙相呼應。

值得注意的是，整個儀式由村中長輩主持，在親友見證下完成。這種公開性設計，既是對婚姻神聖性的最後確認，也是對雙方未來行為的道德約束。正如【周禮】所強調的"禮以別異"，通過儀式化的分離，使雙方在社會關係中得到重新定位，避免日後再生糾葛。

反觀當下都市離婚亂象，或爭產奪子，或惡語相向，實為婚姻倫理失序之表現。滇西"離婚茶"習俗提醒我們：婚姻的終結同樣需要尊嚴與體面。這種智慧，既是對個體的尊重，也是對婚姻制度的敬畏。在傳統與現代的交匯處，"離婚茶"儀式或許能為我們提供一種更為圓融的婚姻解紐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