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幟考:從旌旗標識到精神圖騰的文化嬗變】
幟者,旌旗之屬而標識之祖也。許慎【說文】以"巾"象形,"戠"表聲,其構字之理已暗含"織物為體,標記為用"的雙重屬性。韓信"拔幟易幟"之典,非獨見兵家詭道,更折射出旗幟作為權力符號的精神震懾力——當赤幟取代趙幟,實乃政權更迭的視覺宣言,此正合【孫子兵法】"攻心為上"之要義。
考旗幟之源流,可溯至上古圖騰崇拜。【周禮·春官】載"司常掌九旗之物名",鄭玄注謂"王畫日月,諸侯畫蛟龍",可見旗制之繁複已臻禮制高度。西周金文中"旗"字頻現,其垂旒飄揚之象,恰如【詩經】"君子來朝,言觀其旗"的儀仗盛況。至漢代,【釋名·釋兵】詳列"熊虎為旗,鳥隼為旟"等二十餘種旗類,每種紋章皆對應特定軍階職能,形成嚴密的視覺符號體系。
旗幟之為用,大者有三:一曰軍事號令,【武備志】所載八十餘種陣旗,實為冷兵器時代的"非語言指揮系統";二曰政治宣示,如班固【西都賦】"建玄弋,樹招搖"之句,道出宮闕儀仗的威儀功能;三曰文化認同,戴叔倫"漢家旌幟滿陰山"之詠,正是以旗幟為文明疆界的詩意表達。呂璜所謂"以昌黎為幟志",則完成從物質旗幟到精神標杆的語義升華。
今觀"幟"字演變,實為華夏文明編碼的微觀樣本。從甲骨文"戠"部的戈形構件,到小篆的規整筆意,再到楷書的方正結構,其形變軌跡恰似旗幟從戰爭工具演變為文化載體的歷史進程。李玉"詞壇標赤幟"之志,韓愈"文起八代之衰"之功,皆延續着"立言為幟"的士人傳統。當代語境中的"旗幟"隱喻,正是這種文化基因的現代表達。
故知幟之為物,始於標識而終於精神。一幟既立,可令三軍奪氣,可使兆民景從,此中深意,豈獨在布帛丹青之間耶?【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旗幟文化之精髓,大抵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