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經】:硃砂 - 清心明目 解毒殺蟲 祛痰安神

『味甘微寒，主身體五臟百病，養精神，安魂魄，益氣，明目，殺精魅邪惡鬼。久服通神明，不老。能化為汞。』（【本經】）

昔日陳修園以【本經】所論硃砂主身體五臟百病者，謂其平和無毒之藥，臨證用之無所顧忌，略有所誤也。其實硃砂有毒，服後排泄最緩，長期服用，最易蓄積中毒，或稱慢毒，損及肝、腎、大腦、血液系統。至於硃砂見火則析出水銀大毒，立可殺人也，不可不知，不可不慎也。【本經】謂其能化為汞，實警示之辭也。

硃砂宜配伍運用，同遠志、龍骨之類則養心氣；同當歸、丹參之類則養心血；同枸杞、地黃之類則養腎；同厚朴、川椒之類則養脾；同南星、川烏之類則祛風；同牛黃、黃連之類則醒腦解毒，豁痰開竅；同神曲、磁石之類則明目；以硃砂加十五倍量之芒硝共研極細末，時時吹入喉中，治咽喉腫痛每有良效。惟硃砂獨用多用，輕則令人呆悶，重則為害更烈。

硃砂可以養精神，實能安魂魄也。【蘭室秘藏】安神丸治心神煩亂，心悸怔忡，胸中懊惱；【本事方】珍珠母丸治陰血不足，夜寐不寧，面色少華；【千金方】磁朱丸治心悸失眠，耳鳴耳聾，視物昏花。

【本經】又言主精魅邪惡鬼者，乃撲朔迷離，神秘莫測，難以捉摸之怪異病患。今之精神分裂症當屬此類，其衣被不斂，羞恥不知，穢潔不分，罵詈不休，言語善惡不避親疏，少臥不飢；或自高賢也，自辯智也，自尊貴也；或歌或笑，或悲或泣；妄想叢生，傷人自殺，能言平生未見聞事，能見五色神鬼，種種怪異難以盡述。又有癲癇病者，猝然仆地嚎叫，聲高音尖，或如馬嘶，或如羊叫，或如雞鳴，或如豬哼，或如牛吼，應乎五畜，瞬息不省人事，兩目上視，手足抽搐，牙關緊閉，面色口唇青紫，口中溢出大量白色涎沫，移時清醒一切無所知，此類病患古人以為精魅邪祟、惡鬼一類，當屬自然。其實至今病因亦未明。硃砂鎮靜魂魄，重墜清火而安定之，於癲狂、癇證實系必用之藥。

貴州袁家璣氏有靈犀通聖散，用硃砂、犀角、苦參、牙皂、大黃、竹瀝、雷丸等；李彥師氏有牛黃清宮湯，用硃砂、牛黃、膽星、天竺黃、生鐵落、寒水石、黃連等，均治痰火入心，狂亂叫罵之精神分裂症；段仲隆氏有痰厥丸，藥用硃砂、膽星、白附片、川烏、生半夏、鬱金、芒硝、牛膽汁等，治中風痰厥，癲癇昏仆，口噤難開。三方藥力精專，炮製精細，均有較好臨床效果。

硃砂涼或大寒，體重性急，善行善降，能清熱解毒、開竅醒腦，最是溫病神昏良藥。如萬氏牛黃清心丸，以硃砂、牛黃、黃連、山梔、鬱金共為細末，臘雪水調糊如黍米；【溫病條辨】安宮牛黃丸更以上方增犀角、雄黃、梅片、麝香、珍珠共為極細末，煉老蜜為丸；【局方】之至寶丹、紫雪丹皆用硃砂與大寒清熱，劫痰解毒類藥，治中暑、中惡、中風、邪陷心包、壯熱煩躁、昏狂譫語、口渴唇焦、尿赤便閉、痙厥抽風及小兒熱甚驚癇等證，今用於多種腦部炎性感染，如乙腦、流腦、蛛網膜下腔出血、幼兒中毒肺炎、高熱驚厥等急危重症及腦溢血、精神分裂症之屬痰熱心肝火盛者，具有重要作用，於中醫方劑學中占有極重要地位。

硃砂又能通血脈、破症瘕、引產下胎。先父玉書公有催生方：泡參120克，制乳沒各12克，飛硃砂3克，水煎藥汁送服硃砂，一劑臨產子宮收縮，宮口開啟時熱飲。大補元氣而宣導下行，安神定志，產婦熱服之，精神得以持續振作，元氣飽滿，瘀滯開行，精神鎮靜，能承接產婦本來下行之氣機，自能平安生產，曾挽救諸多難產、滯產母子性命，也可避免不必要之剖宮產術也。

硃砂清心明目，解毒殺蟲，祛痰涎而益脾胃。先父又有雞肝散：夜明砂（反覆淘洗漂去泥土雜質）45克，硃砂3.5克。研細末，用新鮮雞肝1具竹刀剖開，以上藥末3克摻入雞肝內，青菜葉包好，置炭火或煤火上烤熟，趁熱有香氣食之。乃治療幼兒疳積之專用方，每覺精妙，療效很好。有幼兒長期消化失調，腹瀉不食致角膜軟化，雙目失明者，服後逐漸康復，雙目視力也趨正常。此方既能調中化食，行滯破積，消散血痹，故能推陳致新，慢性肝硬化腹水者，常服之可以通利三焦，體質漸胖壯，全身情況明顯改善。

論硃砂之用度與禁忌

硃砂者，丹砂也，乃天地精華所鍾，自古為醫家所重。【本經】言其"主身體五臟百病"，誠非虛語。然陳修園謂其平和無毒，則未免失之偏頗。蓋藥之為物，有利必有弊，有攻必有守，硃砂之用，尤當審慎。

硃砂之性，甘而微寒，質重沉降，色赤入心。其功有五：一曰清心火，二曰鎮驚悸，三曰安魂魄，四曰明眼目，五曰解百毒。觀【蘭室秘藏】安神丸、【本事方】珍珠母丸、【千金方】磁朱丸諸方，皆取其鎮心安神之效。然其性沉降，獨用則易致呆悶，久服則恐蓄毒，此古人所以有"能化為汞"之誡也。

硃砂配伍之道，深合陰陽相濟之理。與遠志、龍骨同用，則養心氣而益智；配當歸、丹參，則養心血而安神；佐枸杞、地黃，則滋腎水而明目；合厚朴、川椒，則健脾胃而和中；協南星、川烏，則祛風痰而定癇；同牛黃、黃連，則瀉火毒而開竅。至若與芒硝相伍，吹喉治腫痛，乃取其清熱解毒、消腫止痛之功。此皆古人臨證經驗，不可輕忽。

至於【本經】所言"殺精魅邪惡鬼"之說，實指癲狂癇證之類。今之精神分裂症，古人謂之"邪祟"，袁家璣氏靈犀通聖散、李彥師氏牛黃清宮湯、段仲隆氏痰厥丸等方，皆以硃砂為主，配伍犀角、牛黃、膽星諸藥，治痰火擾心之證。此非迷信，乃古人觀察病象，以類相從之智慧也。

然則硃砂之用，有三禁焉：一禁火煅，遇火則析出水銀，毒性倍增；二禁久服，恐汞蓄積而傷肝腎；三禁過量，多則令人呆鈍。今人用藥，當遵古而不泥古，明其利而避其害。凡用硃砂，必察病之虛實，體之強弱，量之多少，配伍之宜忌，如此方能收其功而免其害。

夫藥之為用，如將之統兵，貴在得其宜。硃砂一味，既可安神定志，又能解毒明目，然用之不當，反為禍端。醫者臨證，當權衡利弊，慎之又慎，庶幾不負先賢傳藥之苦心，亦不負病家託命之重望。

論硃砂之用毒與解毒

【本經】言硃砂"味甘微寒"，實乃古人以功效反推藥性之典型。硃砂本為硫化汞，其性當屬微溫，然其能清心火、安神明，故強名之曰"微寒"。此中深意，正是古人"以效定性"之用藥思維。陳修園謂其平和無毒，實為未明藥性本質之論。蓋硃砂之毒，非在速發，而在緩積，猶如"陰火潛燃"，日久則傷及肝腎精髓。

硃砂之用，貴在配伍得法。與遠志、龍骨相伍，則成"鎮心湯"之基；配當歸、丹參，則化"養榮丸"之方；合枸杞、地黃，則入"左歸飲"之列。尤妙者，與芒硝配伍外用，取"重可去怯，咸能軟堅"之理，治咽喉腫痛確有奇效。然此等配伍之妙，皆建立在"制約其毒，發揮其用"的基礎上。明代李時珍已明言："丹砂同遠志、龍骨之類則養心氣，同枸杞、地黃之類則養腎，同厚朴、川椒之類則養脾，同南星、川烏之類則祛風痰。"此中配伍精義，正是化解硃砂毒性之關鍵。

至於【本經】所言"殺精魅邪惡鬼"，實乃古人對精神異常症狀的形象描述。今觀癲狂之症，患者或歌或泣，妄言妄見，確似"邪祟附體"。硃砂質重性降，能"鎮浮越之火，安擾動之陽"，故對精神分裂、癲癇等病有鎮靜之效。袁家璣氏靈犀通聖散取硃砂與犀角同用，正是借犀角涼血解毒之力，制硃砂溫熱之性；李彥師氏牛黃清宮湯則以牛黃之寒，配硃砂之重，共成清熱鎮驚之功。此等組方，皆深諳"以毒攻毒，以制解毒"之三昧。

今人用硃砂，當恪守三則：一則中病即止，不可久服；二則慎用火煅，免生水銀；三則必究配伍，以制其毒。昔張錫純用硃砂治小兒驚風，必佐以等量生甘草；葉天士用硃砂安神，常配三倍茯苓。先賢經驗啟示我們：用毒藥如馭悍馬，韁繩在手，方能行穩致遠。硃砂之用，不在棄之如敝屣，亦不在奉為神物，而在明其性、知其害、用其長，此方為中醫用藥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