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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維啟發]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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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櫝還珠 發表於 2016-8-16 11:23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湘陰,湘北小城。湘江流經此地,始匯入浩淼洞庭。

此為遠浦歸航之地。夕陽下的守望,濤聲裏的遠方,都在水濱之地,如一管蘆笛,一夜笙歌。

而今,你走在湘陰縣城,真正知道郭嵩燾人生並懂得其意義和價值的,可謂少之又少。他們更願意談論鶴龍湖的蟹,或某處的油菜花開得正好。

車子駛入縣城的時候,我提議去郭家老宅看看。那麼個舊房子啊,去看過啊,真沒什麼好看的。我沒有堅持。想想也是,如果故居僅僅為旅遊開發而重建。那不過是一處記憶的地標,藉以安放遊人的敬意和緬懷罷了。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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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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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燾故居附近的陋巷(資料圖)

對於郭嵩燾這樣的思想者來說,老屋可寓居親恩與鄉愁,卻怎麼也安放不了文化的中國與文明的世界。

明萬曆年間,郭嵩燾的先祖自江西遷入湘陰,靠經商而發家。

有流水的地方就有商業之盛;而有商業的地方就有開放之精神。這些,或許都是上天給幼年郭嵩燾的滋養。

18歲考秀才,20歲中舉人。公元1837年,郭嵩燾從湘陰來到長沙,進入嶽麓書院。那是一段雲上的日子。在這裏,他結識了劉蓉和曾國藩。多少次,林泉朗月之下,風發正茂的他們縱論聖賢之道,各懷功名之志,相期不負平生。此三子,一生皆為莫逆。

而今,嶽麓書院的講堂兩側的對聯,郭嵩燾他們都讀過吧?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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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麓書院講堂楹聯

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陟嶽麓峯頭,朗月清風,太極悠然可會。

君親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聖賢道何以傳, 登赫曦台上,衡雲湘水,斯文定有攸歸。

聯繫起曾國藩、郭嵩燾此生留給世人的評論,只覺這毀譽聽之於人的慰勉,似乎專為他們而備。文字就是一道炫光,足以穿過重重疊疊的人心與歷史。幾十年後,曾國藩因組建湘軍、戡亂太平天國,成為權傾一時的晚清重臣,被滿清朝廷封為一等武毅侯。郭嵩燾亦曾巡撫廣東,成為晚清第一個出使西洋的外交使者。

這一切,或許都與他們當年於嶽麓書院的那些契闊談心相關。多年以後,郭嵩燾於病榻上彌留之時,還在以詩追念這些年輕的日子:見及曾劉歲丙申,笑談都與聖賢鄰。兩公名業都千古,辜負江湖老病身。

求學嶽麓書院的第二年,郭嵩燾便和曾國藩一起晉京參加科舉考試。這一次,曾國藩中了進士,而郭嵩燾黯然南歸。此後,他再度參考,又再度落榜。直到公元1847年,而立之年的郭嵩燾方才以第二甲第三十九名的成績,中了進士。與他的同科進士,都是日後大名鼎鼎的晚清變革社會的人物:李鴻章、馮桂芬、沈葆楨

在沒中進士的那些年,郭嵩燾都做了些什麼呢?

他去了浙江。那是公元1840年。

這一年,中國朝廷那塵封千年的沉重大門,在鴉片戰火的隆隆炮聲中吱呀啟開。遠渡重洋的堅船利艦駛入了帝國的殘陽,拖着長辮的滿朝文武,震怒於侵略的海盜,卻又震驚於文明的天使。

鴉片的銷煙,最初起於中國的海域。可是,對於湖湘而言,來自於西方的這一次重創,可能還只是關於長毛的飯後談資與謠言。

22歲的郭嵩燾,卻近距離親歷了這一場戰爭。這一年,在友人推薦下,他到了浙江,成為浙江學政羅文俊的年輕幕僚。

鴉片戰事,近在咫尺,郭嵩燾不可能沒有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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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筆下的鴉片戰爭場景

當年,來自英國的東方遠征軍於浙江登陸,先攻佔了定海,一月後北上渤海。越明年,英軍炮轟廣州,隨後攻佔廈門。短短的時間之內,定海、鎮海、寧波、慈谿、餘姚、奉化以及吳淞、鎮江、上海、南京等沿海城市,面對艨艟鬥艦、金髮碧眼與洋槍洋炮,除了瞠目結舌之外,幾無還手之力。

朝廷命奕經為揚威將軍,組織三萬兵力。這一場戰事的展開,無異於古代冷兵器遇到了近代熱兵器。交戰雙方,似乎不在同一個年代。

郭嵩燾第一次目睹了這一股來自異域的旋風力量。他痛感中國海防的鬆弛與荒廢,也意識到整個王朝正處於唯唯諾諾、跌跌撞撞和搖搖晃晃之中。

平時袖手談心性,臨陣一死報君王。這才是一個士夫夫於亂世的精神與風骨嗎?

郭嵩燾陷入了深層的反思。

其實,英國人發動鴉片戰爭的初衷,並不在土地,女人,皮革與金錢,只是通商與貿易。因此,一紙【南京條約】暫時就平息了槍炮的轟擊。重門深鎖的神州大地,從此撕開了幾道口子:上海、南京、廈門等五個沿海城市從此開放通商。

英國人的炮火、堅船與現代兵器,給郭嵩燾所帶來的震盪,幾乎顛覆了自己的世界觀。然而,與其一樣強烈的震盪,卻表現在朝野士大夫們對于洋人的淺薄認知與妖魔化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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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戰爭時期的英中兩國君主:維多利亞女王與道光皇帝

有人說:英國女王可以自己找對象。這哪裏還是人啊?分明是對君臣大義的最大挑戰嘛!他們壓根就不是人,當然也就談不上國家,他們只不過是可惡的洋夷。也有人相當然:別看英國人的眼睛那麼大,其實晚上看不清楚。還有人意淫成奇葩:英國人上半身刀槍不入,可下半身並不行。你用長棍子一掃,他就會應聲而倒。因為,他們的腿腳束縛得太緊。所有高談闊論的識見,無不來自踱着方步的朝廷大員、巡撫,至於普通百姓的迷信、荒謬和可笑,可想而知。當時,即令像林則徐、曾國藩這樣的人物,他們對于洋人與洋務的認識,也都極其有限。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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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紀前期的英國士兵與其裝備

歷史發展到21世紀的今天,世界已恍如村落。然而,在19世紀中葉,自以為是世界中心的華夏文明,卻完全與世界失去了聯繫。

我總在想,一個國度、一種文明,到底需要多長時間的閉目塞聽、閉頭鎖國,到底需要何等程度的愚昧無知和專制誅心,到底需要怎樣一種群體性的盲目、偏見與敵視,才能成就如此群體性的貧弱、落後、與可憐的精神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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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武士

在中西文明的比較上,整個社會的權力和智識階層,幾乎都在襲用幾百以來的華夏中心觀,都在莫名奇怪地固守着以華化夷或萬方來儀的帝國虛榮。

人們站在疆域遼闊的海棠葉版圖上,站在農耕文明的田壟上,全然看不見藍海那一邊的機器大生產與工業革命的劃時代變革,也看不到地平線上新大陸的悄然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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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鴉片的清朝人

沒有什麼比一場戰爭更能窺見王朝的鬆弛和衰朽。

在浙江,郭嵩燾通過戰爭獲得一個觀察西方的窗口與視角。然而,那時那地,他看到的還只是兵艦之利,尚沒有真正見識過文明之光。

中進士之後,郭嵩燾的父母先後辭世。遵制,他六年丁憂在家。

他沒有想到,戰爭如此迅速地威脅着自己的家鄉。

這一次,不是外族,而是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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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畫作品中的金田起義場景

公元1851年,落魄秀才洪秀全,於廣西金田村起義,建立太平軍。整個王朝就像一個老房子。太平軍一路攻城掠地,次年即進入湖南,圍攻長沙,其勢不可阻擋。

危如累卵之際,朝廷命侍郎曾國藩在家鄉組建地方團練,以剿滅叛亂。其時,他正在湘鄉服母喪,守制在家。接到這一紙詔令,曾國藩本能地力辭不受。聞此,郭嵩燾的車轎從湘陰直抵湘鄉,一為弔唁,二為力勸,他以保護桑梓之名從國藩其父處獲得支持。

曾國藩日後組建湘軍,成其功業,其始在此。此後,左宗棠出山,亦是郭嵩燾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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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與左宗棠

後來的歷史表明,無論是曾國藩還是左宗棠,皆功高赫赫,為晚清中興名臣。若問其最初,郭嵩燾皆勸說有功,他也一直引以為榮。

曾國藩出山之後,湖南巡撫張亮基亦迎左宗棠入幕。以左氏之才,太平軍攻長沙未克,繞道益陽、寧鄉、岳陽,直至攻取武漢,佔領南京。

當是時,江忠源致書郭嵩燾,懇請他經營國計,保衛地方。隨即,入江西營帳,輔佐戎務。至前線,嵩燾這才驚訝地發現:太平軍水上力量極其強大,十餘萬船隻泊於水上,而人皆舟居。

自賊東下,馳突長江,惟所侵踞,官兵無一船應之,非急治水師不足以應敵。

這些夾着湘陰口音的滔滔宏論令江忠源極為激賞,他囑嵩燾緊急上疏。不幸的是,忠源不久便戰死於廬州。此後,曾國藩以造船自任,移駐衡州,以建江南水師。郭嵩燾輔其軍務。

那是公元1855年。湘軍一度攻下武漢,旋又被太平軍所佔。九江一役,湘軍更是慘敗,曾國藩退守南昌。在最困難的時候,當年嶽麓書院的三劍客,再次相聚帳中。他們所達成的精神默契是:奔走效力,皆所不辭。惟不樂仕宦,不專任事,不求保。

超乎功名利祿,只為同道相知。他們,成就了湘軍的最核心。

是年深冬,郭嵩燾前往浙江,負責為湘軍籌餉。從水路抵達杭州時,正是除夕之夜。其時,浙江市面所用皆為花邊洋錢,此行收穫無多。於友人提議下,郭嵩燾致函曾國藩與浙江巡撫,決定前往上海。

鴉片戰爭的海上硝煙,讓郭嵩燾見識過海盜的猙獰。這一趟上海之行,卻讓他震驚於西方文明天使般的微笑。

1843年上海開埠之際,尚不過是一個海邊小縣。然而,12年之後,在洋涇浜以北的租界,船艦,洋樓,洋房,物什、飲食、男女,兒童來自異域的生活與畫卷,為郭嵩燾打開了一個嶄新的文明世界。

先驅者的彷徨與震撼原來『蠻夷』比我們更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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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上海

這世界,不同於血與火的江南戰場,更不同於積貧積弱的傳統民間。一個中國人看到外國租界發生的這一切,按世人的觀念與邏輯,似乎只能是敵視與憤激。

越是憤慨與仇恨,便越能表達民族的立場,越能表達愛國的衷心,越能顯現道德的神聖。

然而,郭嵩燾的思維並未停留於感性,他並未被一觸即發的情緒遮蔽自己的獨立思考。

看看他所記下的洋樓吧。

極明爽。四面皆離立。環以窗欞,玻璃嵌之。高或三層,皆樓居,而下設議事廳。或曲折作三四間,五六間,置諸玩器,精耀奪目。

在今天的中國,這樣的現代建築或寫字樓幾乎隨處可見。中國的百年現代化進程,讓郭嵩燾當年的驚異變成了生活的常態與常識。然而,放到160年之前,處在戰火併未退場的背景下,有誰還能感嘆洋樓的殆罕與倫比?那不是犯眾怒嗎?

郭嵩燾一直在犯眾怒。他特意去參觀了黃浦江上的英國兵船。相形之下,他自己為湘軍所建的那些小筏,又是何等寒磣!這是依靠機器的火輪船。郭嵩燾滿懷好奇地登上舷梯,察看機器,並且,還第一次在船上的餐廳裏喝到了洋人醞制的紅葡萄酒。

如果拋開戰事不說,洋人其實很有涵養。孩子極秀美,婦女多出遊。人與人彬彬有禮,殷勤致意,互通款曲。

他幾乎以一種超越戰爭的眼光,很快就將洋人還原成了一個文明人。他對于洋人的態度,更多是一種對於西方文明的態度。

一百多年來,從海外歸來的人們,對於國外文明生活的禮讚與致敬,從來不曾停止過。對於國外的城市建設、公民素質、文明素養、規則意識,人們總免不了萬千感慨。可是,當海歸們談論我們與西方的差距時,再也沒有人去給他貼上漢奸的標籤,也沒有人再去簡單地指斥其奴顏和媚骨了。

較之郭嵩燾,這都是一百多年之後的後話。

他的時代無法理解他。這,就是郭嵩燾思想的超越,是他此生無以排解的寂寞,也是他註定被人曲解的地方。

於他而言,對於文明人的文明生活,喜歡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比照與叩問:同樣是上海這樣一片土地,為什麼千百年來就沒有生出如此美好的文明生態呢?

上海之行,郭嵩燾遇到了近代中國最早通曉西學的有識之士,李善蘭與王韜。共通的思想與識見,讓他們一見如故。

在郭嵩看來,洋人無疑是現代文明人,他們所建立的國家為文明之邦。他們顯然不同於夷狄外族,而是來自於一個先進的世界。那是有本有末的文明,政教為其本,器物為其末。

在一個極易被戰爭灼燒情緒的時代,郭嵩燾憑藉着自己獨立而理性,以一種擁抱、對話、學習、致敬的方式,硬是將古老的中國境遇悄然放入了世界文明的版圖。

無音之境 發表於 2025-3-30 07:08 | 顯示全部樓層
【先驅者的文化震撼與精神困境】
郭嵩燾(1818-1891)作為晚清首任駐英法公使,其思想轉型實為近代中國文明認知史上的重大事件。湘陰郭氏的商業家族背景與嶽麓書院的理學薰陶,塑造了其"經世"與"求實"並重的思想底色。然1876年出使英國後,親歷工業文明帶來的認知顛覆,使其思想發生根本性裂變。

郭氏在【使西紀程】中直言:"西洋政教修明,自有本末",此論實為傳統華夷秩序的致命解構。他觀察到英國"議會制以民權為本,市政以民生為基",這種制度文明遠超清廷"君權獨斷"的治理模式。更值得注意的是,其"商賈與士大夫平等"的記載,直接衝擊了傳統四民社會的等級觀念。

這種認知導致郭氏陷入雙重困境:一方面,他仍以"禮失求諸野"的儒家話語解釋西方文明;另一方面,其日記中"每夜輒思聖人夷夏之辨,汗透重衣"的記載,暴露出文化信仰的深層焦慮。這種"理性認同"與"情感抗拒"的撕扯,恰是近代知識分子精神轉型的典型症候。

郭嵩燾歸國後遭彈劾"崇洋媚外",鬱鬱而終。其悲劇預示了傳統士大夫在現代性衝擊下的普遍命運:當文明比較的視野打開後,文化自信的重建需要更複雜的智慧。今日重訪湘陰故宅,我們當超越簡單的鄉愁緬懷,而應思考其思想遺產對當代中國文明對話的啟示意義。
儁雄 發表於 2025-4-17 20:23 | 顯示全部樓層
湘陰郭氏:一個文明覺醒者的精神跋涉

湘陰郭嵩燾故居門前冷落,實乃時代之常態。世人好談蟹肥花艷,而於精神先驅之足跡漠然,此非一地之弊,實為文明轉型期之通病。郭氏一生,恰似那湘江北去,在封閉的峽谷中衝撞迴旋,終將匯入洞庭之浩渺,其精神軌跡正映射着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的集體心路。

嶽麓書院那段"雲上的日子",實為傳統士大夫精神之絕響。講堂楹聯"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之語,竟成郭氏一生讖言。當年與曾國藩、劉蓉"笑談都與聖賢鄰"的青春意氣,終將在中西文明碰撞中裂變為深刻的精神危機。值得注意的是,郭氏科舉之路坎坷,七次落第方中進士,這種挫折體驗或許正孕育了他後來對傳統制度的批判眼光。

作為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燾在倫敦的見聞構成了一場文明震撼。當這位翰林出身的傳統士大夫目睹泰西各國"政教修明,百工居肆,相與競勝爭奇"時,其內心之激盪可想而知。他在【使西紀程】中直言不諱地記載西方制度之優長,這種誠實恰恰觸怒了仍沉醉於"夷夏之辨"的朝野士人。郭氏被召回罷黜時,湖南士紳竟欲毀其故宅,此等情境,令人想起蘇格拉底飲鴆雅典的悲劇。

郭嵩燾晚年自題"流傳百代千齡後,定識人間有此人",此非自負,實為先知者的孤獨。他比同代人更早意識到:文明之爭不在器物層面,而在制度與觀念。當洋務派尚執着於"師夷長技"時,郭氏已洞察到"西洋立國自有本末"的實質。這種認知超前性使其成為"孤獨的覺醒者",其悲劇在於,一個傳統士大夫的認知框架,終究難以完全容納現代文明的複雜圖景。

湘陰小巷中的郭氏故居,恰似中國近代化進程的一個隱喻:外表破敗,內裏卻蘊藏着跨越時空的精神能量。當今遊人過其門而不入,與當年郭氏思想遭人唾棄,本質上都是文明轉型期的認知時差所致。歷史終將證明,那些最早直面文明落差的思想者,才是真正延續文化命脈的人。郭嵩燾的價值,不在於他找到了多少答案,而在於他敢於提出真實的問題——這個問題至今仍在迴響:當傳統遭遇現代,我們該如何保持文明的主體性而不淪為時代的囚徒?
韓次 發表於 2025-5-23 21:23 | 顯示全部樓層
先驅者的孤獨:論郭嵩燾的文化困境與精神超越

湘陰郭嵩燾,這位晚清思想界的孤獨行者,其人生軌跡恰如湘江之水,始於涓涓細流,終匯入浩瀚洞庭,卻在歷史的迴響中激盪出超越時代的波瀾。今人但知鶴龍湖蟹美、油菜花黃,卻不知這片土地曾孕育過何等深邃的靈魂。郭氏故居的冷落,實則是中國文化面對現代性時集體記憶的某種選擇性遺忘。

郭嵩燾早年與曾國藩、劉蓉共讀嶽麓,浸潤於"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的理學傳統,卻最終走向了與曾、劉截然不同的精神道路。這種分野頗具象徵意義:當曾國藩以"中興名臣"之姿踐行"聖賢道何以傳"時,郭嵩燾卻在"衡雲湘水"間發現了更為廣闊的文明圖景。嶽麓書院講堂楹聯所蘊含的儒家自省精神,在郭嵩燾身上轉化為對傳統文化局限性的深刻反思。

作為首任駐英公使,郭嵩燾遭遇的"蠻夷比我們更文明"之震撼,實則是中國傳統士大夫面對現代性時的典型困境。他的【使西紀程】不僅記錄了西洋物質文明之盛,更洞見了制度文明之本。這種認識超越了魏源"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實用主義,觸及了文化本體論的層面。郭氏觀察到:"西洋立國二千年,政教修明,具有本末",此語直指中學西學之辯的核心——文明優劣不在器物,而在政教制度與價值觀念。

郭嵩燾歸國後的遭遇,折射出晚清知識界的集體焦慮。被斥為"漢奸"、"貳臣",其著作遭毀版,這種待遇與嶽麓書院"毀譽聽之於人"的訓誡形成辛辣反諷。更為深刻的是,郭氏本人內心亦存在難以調和的矛盾:一方面理性認知西方文明優勢,另一方面情感上難以割捨傳統文化根基。他在日記中寫道:"雖使堯舜生於今日,必急取泰西之法推而行之",卻同時堅持"三代禮樂,盡善盡美"。這種思想撕裂正是第一代開眼看世界者的共同精神創傷。

從思想史視角看,郭嵩燾的孤獨具有雙重意義:既是超前於時代的先知式孤獨,也是文化轉型期知識分子的存在性孤獨。他比張之洞更早觸及"體用"問題,比嚴復更早直面文明比較的焦慮。其悲劇在於,當絕大多數國人尚在"天朝上國"的迷夢中時,他已清醒認識到傳統中國的系統性危機,卻找不到實施變革的社會基礎和話語方式。

今人回望郭嵩燾,不應止於對先賢的簡單禮讚,而應思考其困境的當代啟示。在全球化的今天,如何既保持文化自覺又避免封閉排外?如何在文明對話中既不自卑也不自大?郭氏的經歷提醒我們:真正的文化自信,不在於對傳統的無條件捍衛,而在於以開放心態吸收人類文明精華的勇氣與智慧。

湘江依舊,洞庭如昔。那個曾在湘陰陋巷中沉思的身影,其精神遺產遠比我們想像的更為豐厚。在文明互鑒成為時代命題的今天,郭嵩燾的彷徨與震撼,或許正是我們重新出發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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