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卷15兼愛（中）詩解2兼相愛交相利愛人者人愛之上弗爲政士不以行

【墨子】卷15兼愛（中）詩解2兼相愛交相利愛人者人愛之上弗爲政士不以行

題文詩：

然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則善矣;

雖然天下,難物於故.墨子言曰:天下之士,

君子特以,不識其利,辯其故也.今之若夫,

攻城野戰,殺身爲名,天下百姓,之所皆難.

若君悅之,士眾能爲.晉文公好,士之惡衣,

故文公臣,皆牂羊裘,韋以帶劍,練帛之冠,

入見於君,出踐於朝.是其故何?君悅之故,

臣爲之也.昔楚靈王,好士細腰,楚臣皆以,

一飯爲節,脅息後帶,扶牆後起.比期年朝,

有黧黑色.是其故何?君悅之故,臣能之也.

越王句踐,好士之勇,教馴其臣,和而合之,

焚舟失火,試其士曰:國寶在此!越王親自,

鼓士進之,士聞鼓音,破陣亂行,蹈火死者,

左右百人,有餘越王,擊金退之.是故墨子,

曰乃若夫,少食惡衣,殺人爲名,天下百姓,

之所皆難.若苟君悅,眾能爲之;況兼相愛,

於交相利,與此異矣!愛人者人,必從愛之;

利人者人,亦從利之;惡人者人,從而惡之;

害人者人,必從害之.何難之有?特上不以,

爲政士不,以爲行故.大道簡易,易知易行.

【原文】
然而今天下之士君子曰：『然！乃若兼則善矣；雖然，天下之難物於故也（4）。』子墨子言曰：『天下之士君子，特不識其利、辯其故也。今若夫攻城野戰，殺身爲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若君說之（5），則士眾能爲之。況於兼相愛、交相利，則與此異！夫愛人者，人必從而愛之；利人者，人必從而利之；惡人者，人必從而惡之；害人者，人必從而害之。此何難之有？特上弗以爲政、士不以爲行故也。』

昔者晉文公好士之惡衣，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6），韋以帶劍（7），練帛之冠，入以見於君，出以踐於朝。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爲之也。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要（8），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爲節，脅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是其故何也？君說之，故臣能之也。昔越王句踐好士之勇，教馴其臣，和合之，焚舟失火，試其士曰：『越國之寶盡在此！』越王親自鼓其士而進之，士聞鼓音，破碎亂行（9），蹈火而死者，左右百人有餘，越王擊金而退之。是故子墨子言曰：『乃若夫少食、惡衣、殺人而爲名，此天下百姓之所皆難也。若苟君說之，則眾能爲之；況兼相愛、交相利，與此異矣！夫愛人者，人亦從而愛之；利人者，人亦從而利之；惡人者，人亦從而惡之；害人者，人亦從而害之。此何難之有焉？特士不以爲政而士不以爲行故也（10）。

【注釋】

（4）『於』爲『迂』之假借字。（5）『說』通『悅』。（6）牂羊：母羊。（7）韋：熟牛皮。（8）細要：細腰。（9）『碎』疑爲『陣』字之誤。（10）『士』爲『上』之誤。【譯文】

然而現在天下的士君子們說：『對！兼愛固然是好的。即使如此，它也是天下一件難辦而迂闊的事。』墨子說道：『天下的士君子們，只是不能辨明兼愛的益處、辨明兼愛的原故。現在例如攻城野戰，爲成名而殺身，這都是天下的百姓難於做到的事。但假如君主喜歡，那麼士眾就能做到。而兼相愛、交相利與之相比，則是完全不同的（好事）。凡是愛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愛他；有利於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有利於他；憎惡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憎惡他；損害別人的人，別人隨即損害他。實行這種兼愛有什麼困難呢？只是由於居上位的人不用它行之於政，士人不用它實之於行的緣故。』

從前晉文公喜歡士人穿不好的衣服，所以文公的臣下都穿著母羊皮縫的裘，圍著牛皮帶來掛佩劍，頭戴熟絹作的帽子，（這身打扮）進可以參見君上，出可以往來朝廷。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爲君主喜歡這樣，所以臣下就這樣做。從前楚靈王喜歡細腰之人，所以靈王的臣下就吃一頓飯來節食，收著氣然後才系上腰帶，扶著牆然後才站得起來。等到一年，朝廷之臣都（飢瘦得）面有深黑之色。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爲君主喜歡這樣，所以臣下能做到這樣。從前越王句踐喜愛士兵勇猛，訓練他的臣下時，先把他們集合起來，（然後）放火燒船，考驗他的將士說：『越國的財寶全在這船里。』越王親自擂鼓，讓將士前進。將士聽到鼓聲，（爭先恐後），打亂了隊伍，蹈火而死的人，近臣達一百人有餘。越王於是鳴金讓他們退下。所以墨子說道：『象少吃飯、穿壞衣、殺身成名，這都是天下百姓難於做到的事。假如君主喜歡它，那麼士眾就能做到。何況兼相愛、交相利是與此不同的（好事）。愛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愛他；有利於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有利於他；憎惡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憎惡他；損害別人的人，別人也隨即損害他。這種兼愛有什麼難實行的呢？只是居上位的人不用它行之於政，而士人不用它實之於行的緣故。』

【墨子·兼愛中】詮解：上行下效與兼愛實踐之辯證

墨子於【兼愛中】直指時弊：天下士人雖認同兼愛之理，卻以『難行』推諉。此非道之艱深，實乃『上弗爲政，士不以行』之惰性使然。墨家以實證邏輯層層剖解，揭示人性與政治的互動本質。

一、難易之辯：君好則士趨
墨子舉三例爲證：
1. 晉文公惡衣之癖：臣僚皆著粗羊裘、束革帶、戴素冠，以投君好。衣不蔽體本苦，然『君悅之，故臣爲之』。
2. 楚靈王細腰之癖：士大夫日食一餐，束腰至『扶牆乃起』，期年而『黧黑羸弱』。身體摧殘甚於兼愛，然『君說之，故臣能之』。
3. 勾踐試勇之火訓：士卒聞鼓赴火，百人蹈死而不退。赴湯蹈火難矣，然君王一令，眾竟捨生。

此三事皆證：凡人畏難之事，若上位者倡導，則民必效行。攻城野戰、殺身求名，本非常情所願，然君主尚之，則成風尚。相較之下，『兼相愛、交相利』不過以善易善，何難之有？

二、兼愛本質：互惠性人倫法則
墨子提出『投報邏輯』：『愛人者人必愛之，利人者人必利之』。此非空言，實爲社會動力學之雛形：
消極互害：惡人者人亦惡之，害人者人亦害之，此乃仇恨循環。
積極互惠：以愛啟愛，以利引利，如『響之應聲，影之隨形』（【兼愛下】），自然成俗。

今人謂兼愛『難行』，實未明其利：若君主以兼愛爲政，士人以兼愛爲行，則百姓必如『楚臣束腰』『越卒赴火』般響應。難易不在事理，而在權力導向。

三、墨家實踐哲學：簡易之道
墨子斥『難物於故』之說爲認知惰性：『特不識其利、辯其故也』。大道至簡——
1. 易知：愛人即自愛，害人終自害，此理昭然。
2. 易行：上行則下效，楚腰晉衣皆證權位者可移風易俗。

結語直指要害：『特上弗以爲政、士不以爲行故也』。墨家之智，在於看破政治與人性之紐帶：變革之難，非困於道，而困於權位者之不肯率先垂範。此論於今世猶震耳發聵。

（全文798字）

註：本文依【墨子】文本邏輯，以『君權導向—社會響應』爲框架，強調兼愛非玄理，乃可操作的治理技術。墨家『上行下效』思想，實早於儒家【禮記】『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之論，彰顯其現實主義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