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向【說苑】卷8尊賢詩解9舟人論士宣王三好不好選士賞賜及功

劉向【說苑】卷8尊賢詩解9舟人論士宣王三好不好選士賞賜及功

題文詩：

趙簡子也,游於河而,樂之嘆曰:安得賢士,

而與處焉!舟人古乘,跪而對曰:珠玉無足,

去此千里,所以能來,人好之也;今士有足,

而不來者,此是吾君,不好之乎!趙簡子曰:

吾門左右,食客千人,朝食不足,暮收市征,

暮食不足,朝收市征,吾尚可謂,不好士乎?

舟人對曰:鴻鵠高飛,遠翔所恃,其六翮也,

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無尺寸數,去之滿把,

飛不能為,之益卑也;益之滿把,飛不能為,

之益高也.不知門下,左右食客,千人者有,

六翮用乎?將盡毛毳.齊宣王坐,淳于髡侍,

王曰先生,論吾何好?髡曰古者,所好四而,

王所好三.宣王問曰:可得聞乎?淳於髡曰:

古者好馬.王亦好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

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獨不好.

宣王又曰:國無士耳,有則寡人,亦說之矣.

淳于髡曰:古者馬有,驊騮騏驥,今無有也,

王選於眾,王好馬矣;古者味有,豹象之胎,

今無有也,王選於眾,王好味矣;古美者有,

毛廧西施,今無有也,王選於眾,王好色矣;

大王必將,以待堯舜,禹湯之士,而後好之,

則禹湯士,亦不好王.宣王嘿然,無以之應.

衛君問曰:封侯千里,賞賜也盡,御府繒帛,

士何不至?田讓對曰:君之賞賜,不可功及;

君之誅罰,不可理避;猶舉杖而,呼狗張弓,

而祝雞矣;雖有香餌,而不能致,害之必也.

【原文】

趙簡子游於河而樂之，嘆曰：『安得賢士而與處焉！』舟人古乘跪而對曰：『夫珠玉無足，去此數千里而所以能來者，人好之也；今士有足而不來者，此是吾君不好之乎！』趙簡子曰：『吾門左右客千人，朝食不足，暮收市征，暮食不足，朝收市征，吾尚可謂不好士乎？』舟人古乘對曰：『鴻鵠高飛遠翔，其所恃者六翮也，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無尺寸之數，去之滿把，飛不能為之益卑；益之滿把，飛不能為之益高。不知門下左右客千人者，有六翮之用乎？將盡毛毳也。』

【譯文】

趙簡子又叫趙鞅，是春秋末年晉國的執政大臣。一次，他乘舟在西河遊覽，非常高興，嘆道：『我怎麼能得到賢士而與之共處呢？』划船的古乘跪着回答說：『珠寶美玉沒有腳，產地離這裡有數千里遠，而之所以能來到這裡，是因為人們喜歡它的緣故。今賢士們有腳，但是他們卻不能來，大概是您不喜歡吧？』
趙簡子說：『我門下的食客有上千人，早上誰吃不飽，就讓他到集市去暮收市征；晚上誰吃不飽，就讓他集市去朝收市征。對他們的生活安排得很好，難道還能說我不喜好賢士嗎？』
舟人古乘說：『天鵝所以能飛得高飛得遠，高飛遠翔，靠的是有力的翅膀。它背上的毛和腹部的細毛（毳），皆短不滿寸，不會因為去掉一些就飛得低，也不會因為增加一些就飛得高。 不知您門下那上千門客，是能夠助天鵝高飛遠翔的翅膀，還是些與飛翔無關的天鵝腹、背上的細毛？』
（君王要想使天下安定太平，把美好的名聲流傳到後世，一定要尊重賢臣，謙虛地對待士人。朝廷沒有賢臣，就像鴻鵠沒有翅膀一樣，雖然有飛翔千里的願望，還是不能達到自己心中想要到達的地方；所以越過江海的人要依靠船隻，到達遠方的人要依靠車馬，想要稱霸成王的人要依靠賢士。因此，呂尚被聘用，天下人就知道商將要滅亡，周將要稱王了；管仲、百里奚被任用，天下人就知道齊、秦一定會稱霸了。）

【原文】

齊宣王坐，淳于髡侍，宣王曰：『先生論寡人何好？』淳于髡曰：『古者所好四，而王所好三焉。』宣王曰：『古者所好，何與寡人所好？』淳于髡曰：『古者好馬，王亦好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獨不好士。』宣王曰：『國無士耳，有則寡人亦說之矣。』淳于髡曰：『古者驊騮騏驥，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馬矣；古者有豹象之胎，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味矣；古者有毛廧西施，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色矣。王必將待堯舜禹湯之士而後好之，則禹湯之士亦不好王矣。』宣王嘿然無以應。

【原文】（群書治要·說苑）

齊宣王坐，淳于髡侍。王曰：『先生論寡人何好？』髡曰：『古者所好四，王所好三焉。』王曰：『可得聞乎？』髡曰：『古者好馬，王亦好馬；古者好味，王亦好味；古者好色，王亦好色；古者好士，王獨不好士。』王曰：『國無士耳，有則寡人亦悅之矣。』髡曰：『古者有驊騮騏驥，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馬矣。古者有豹象之胎，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味矣。古者有毛嬙、西施，今無有，王選於眾，王好色矣。王必將待堯、舜、禹、湯之士而後好之，則禹、湯之士亦不好王矣。』宣王默然無以應。

【譯文】

齊宣王閒坐，淳于髡陪伴。齊宣王說：『先生可說說我愛好什麼？』淳于髡說：『古人的愛好有四種，但君王只愛好其中的三種。』齊宣王說：『可以聽聽是什麼嗎？』淳于髡說：『古人喜歡良馬，君王也喜歡良馬；古人喜歡美味，君王也喜歡美味；古人喜好女色，君王也喜好女色；古人喜歡賢士，君王唯獨不喜歡賢士。』齊宣王說：『是國內沒有賢士，如有的話，我也會喜歡他們的。』淳于髡說：『古代有驊騮騏驥那樣的駿馬，現在沒有，君王會從眾多的馬中去選取，說明君王是好馬的了；古代有豹子、大象之胎做成的美味，現在沒有，君王會從眾多的豹象中選取，說明君王是好美味的人了；古代有毛嬙、西施，現在沒有，君王會從眾多的美女中挑選，說明君王是好色的了。君王一定要等待堯、舜、禹、湯時代那樣的賢士出現然後才喜歡，那麼像禹湯時代那樣的賢士，也就不喜歡君王了。』宣王默不做聲，不能回答。

【原文】

衛君問于田讓曰：『寡人封侯盡千里之地，賞賜盡御府繒帛而士不至，何也？』田讓對曰：『君之賞賜，不可以功及也；君之誅罰，不可以理避也；猶舉杖而呼狗，張弓而祝雞矣；雖有香餌而不能致者，害之必也。』

【說苑·尊賢】"舟人論士"章義疏
趙簡子河畔求賢一事，載於劉向【說苑·尊賢】篇，其文雖簡而義理深湛。舟人古乘"珠玉無足"之喻，實為先秦人才觀之精要，今試為疏解其微言大義。

一、珠玉之喻的深層意蘊
舟人以"珠玉無足而至千里"為喻，揭示"物因好而至"的普遍規律。【荀子·堯問】有言"玉在山而草木潤"，正與此喻相發明。珠玉本為死物，然因君王寶愛，遂能越千里而至；賢士本具足而行，反不得至，其咎不在士之不行，而在君心之不好。此論直指人才問題的核心——君主誠心好士與否，實為招賢納士之根本。管子云："士無貴賤，王者與處。"（【管子·小匡】）恰可作此章註腳。

二、趙簡子形象的歷史觀照
簡子臨河興嘆之事，當置於春秋末期卿大夫爭士的背景下理解。【韓詩外傳】載魏文侯"軾段干木之廬"，【新序】記燕昭王"築黃金台"，皆與此事同屬"好士"主題。值得注意的是，簡子聞言即悟，足見其虛懷納諫之德。【論語·子路】所謂"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簡子可謂得之。後世蘇軾【魏武帝論】批評"士以智告君，君以智察士"的功利取向，正可反證簡子"誠心好士"之可貴。

三、宣王"三不"的治術啟示
篇末"不好選士""不好士""賞不及功"三弊，實為遞進關係。【韓非子·八經】言"賞莫如厚而信"，正針對"賞不及功"之弊；【呂氏春秋·下賢】強調"士雖驕之，而己愈禮之"，則針對"不好士"之病。三者之中，"不好選士"尤為根本，【中論·亡國】云"非無賢才，患不知人"，恰指此症。漢代王褒【聖主得賢臣頌】"君人者勤於求賢而逸於得人"之論，可謂此章最佳詮釋。

結語
此章以簡子求賢為表，以舟人諷諫為里，最終歸於君主修德好士之旨。劉向編錄此篇於【尊賢】卷中，實有針砭漢元帝時"俗儒不達時宜"（【漢書·元帝紀】）之深意。今日讀之，猶見其"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說苑·尊賢】首章）的鑑戒價值。學者當由此領悟：人才之興，首在君心之誠；治道之昌，本於好士之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