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家語】卷37屈節解詩解3吳亡越霸美言傷信

題文詩：

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疲弊,
百姓怨上,大臣內變,申胥諫死,宰嚭用事,
此報吳時.王若誠能,發卒佐之,邀射其志,
重寶悅心,卑辭尊禮,其必伐齊,此聖所謂,
屈節求達.彼戰不勝,王之福也,若勝則必,
以兵臨晉,臣北請見,晉君共攻,其必弱吳,
銳兵盡齊,重甲困晉,王制其弊,越王頓首.
貢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種頓首,言吳王曰:
越悉境內,士三千人,以事吳王.王告子貢:
越王也欲,身從可乎?子貢對曰:悉人率眾,
又從其君,其非義也.吳王乃受,越王卒而,
謝留勾踐.遂發國內,之兵伐齊,敗之子貢,
北見晉君,令承其弊,吳晉軍遂,遇於黃池,
越王乘機,襲吳之國,吳王歸與,越戰滅焉.
孔子喟曰:亂齊存魯,吾之始願,若能強晉,
以弊吳使,吳亡越霸,賜之說也.美言傷信,
慎言也哉.辨言害義,屈伸之道,必節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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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內變，申胥以諫死，大宰嚭用事，此則報吳之時也．王誠能發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則其伐齊必矣，此聖人所謂屈節求其達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若勝，則必以兵臨晉，臣還北請見晉君共攻之，其弱吳必矣．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頓首，許諾．
子貢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種，頓首言於吳王曰：「越悉境內之士三千人以事吳．」吳王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可乎？」子貢曰：「悉人之率眾，又從其君，非義也．」吳王乃受越王卒，謝留勾踐．遂自發國內之兵以伐齊，敗之．子貢遂北見晉君，令承其弊，吳晉遂遇於黃池，越王襲吳之國，吳王歸與越戰，滅焉．孔子曰：「夫其亂齊存魯，吾之始願，若能強晉以弊吳，使吳亡而越霸者，賜之說之也．美言傷信，慎言哉．」

簡體

子貢曰：『吳王為人猛暴，群臣不堪，國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內變，申胥以諫死，大宰嚭用事，此則報吳之時也。王誠能發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則其伐齊必矣，此聖人所謂屈節求其達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若勝，則必以兵臨晉，臣還北請見晉君共攻之，其弱吳必矣。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頓首，許諾。子貢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種，頓首言於吳王曰：『越悉境內之士三千人以事吳。』吳王告子貢曰：『越王欲身從寡人，可乎?』子貢曰：『悉人之率眾，又從其君，非義也。』吳王乃受越王卒，謝留勾踐。遂自發國內之兵以伐齊，敗之。子貢遂北見晉君，令承其弊，吳晉遂遇於黃池②。越王襲吳之國，吳王歸與越戰，滅焉。孔子曰：『夫其亂齊存魯，吾之始願，若能強晉以弊吳，使吳亡而越霸者，賜之說之也。美言傷信，慎言哉。』

譯文子貢說：『吳王為人兇猛殘暴，大臣們難以忍受。現在國家凋敝，百姓怨聲載道，大臣蓄謀發動內亂。伍子胥因直諫而死，太宰伯豁執掌政事。這正是您向吳國報仇的好機會啊。大王您如果能發兵跟隨他，來投合他的心意，再用重金寶物賄賂他，以討他歡心，用謙卑的言辭表示尊敬，那麼他一定會去攻打齊國。這就是聖人所說的屈節以求伸的策略啊。他如果不能戰勝齊國，這是大王您的福分;如果勝了，一定又會去攻打晉國。我回去，到北方請求晉君共同攻打吳國，吳國必定會削弱。吳國精銳的部隊被齊國消滅殆盡，重兵又被晉國牽制，大王您就可以趁他疲憊不堪時制服他了。』越王叩首行禮答應了。
子貢返回吳國。過了五天，越國的使者文種叩首拜見吳王說：『我國國君要率領境內所有的三千士卒來聽命於吳王。』吳王告訴子貢說：『越王要親自跟隨我去，可以嗎?』子貢說：『調動了人家所有的士兵，又讓人家的國君跟着出征，這是不合道義的。』於是吳王接受了越王派來的士卒，辭謝了越王，讓他留在本國。就親自帶領國內的軍隊去討伐齊國，結果打了敗仗。子貢隨後就北上去見晉國國君，讓晉國趁吳國疲弊去攻打吳國，吳國與晉國大戰於黃池。越王趁此良機襲擊吳國國都，吳王返回來又與越國作戰，結果吳王身死國滅。孔子說：『讓齊國發生動亂而保存魯國，這是我最初的願望。至於做到使晉國強大而使吳國滅亡而讓越國稱霸天下，這就是子貢遊說的功勞。美妙的言辭會傷害信義，要慎言啊。』

【孔子家語·屈節解】此章載子貢縱橫之智，誠見吳越興亡之樞機也。其論吳王猛暴、宰嚭專權、民怨臣變，正合【孫子】"上下同欲者勝"之反，可謂洞悉敵情。子貢說越之術，深得"卑而驕之"（【計篇】）之兵家要義，以重寶卑辭屈節為餌，終致吳師北出而虛其國，越得乘隙而制其弊。夫子"美言傷信"之嘆，尤見聖賢慎言之教——縱橫雖效，然巧辭過甚則害義，故【易】曰"吉人之辭寡"，此中分寸，正是王霸之術與聖賢之道分野處。

【屈節達道與美言之戒——釋〖孔子家語·屈節解〗吳越博弈之微義】

【孔子家語·屈節解】所載子貢說越事吳一節，實為春秋末期國際博弈之經典案例，其間蘊含儒門"屈伸之道"與"慎言之教"，尤值深究。子貢之謀略，表面觀之似縱橫家術，然細繹其理，實與儒家"權變而不失其正"的處世哲學暗合。

一、屈節達道：權變中的經權之辨
子貢謂越王"屈節求其達者"，此語實本孔子"君子貞而不諒"（【論語·衛靈公】）之教。當吳國"大臣內變，百姓怨上"之際，子貢勸越王以"重寶悅心，卑辭尊禮"暫事吳國，非為諂媚，乃"以屈為伸"之智。此正合【易·繫辭】"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之理。儒家之"節"，非固執一端，而在"時中"。孟子贊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孟子·公孫丑上】），子貢之策正是將此精神運用於邦交。

二、連環制衡：子貢戰略的深層邏輯
其謀略精妙處在於三重製衡：先誘吳伐齊以分其勢，再引晉攻吳以耗其力，終使越乘虛而入。這種"借勢消長"的思維，與【孫子兵法】"不戰而屈人之兵"相通，卻以儒家"義戰"思想為底線。子貢堅持反對越王親隨吳軍（"非義也"），正是恪守"君臣之分"的禮制底線，可見其權變中自有不可逾越的原則。

三、美言之戒：孔子訓示的深刻警示
孔子雖肯定子貢"亂齊存魯"的初始目標，卻特別指出"美言傷信"之弊。此語直指縱橫術的最大隱患：過度依賴語言技巧可能背離誠信根本。【論語】載"言忠信，行篤敬"（【衛靈公】），又言"巧言令色，鮮矣仁"（【學而】），正可與此相發明。子貢之謀雖成，然"吳亡越霸"的結局已超出預期，恰印證"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禮記·大學】）的道理。

結語
此章揭示儒家處世的兩重境界：於策略層面，當如子貢"曲成萬物而不遺"；於道德層面，則須如孔子"慎言其餘"。明代大儒王陽明【傳習錄】云"權是經之所用"，觀子貢說越之事，可知真正的儒者智慧，必是"守經達權"的統一。今人讀此，於國際交往與個人立身，皆可獲"節義相濟"之啟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