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黃昏 雨打梨花深閉門

欲黃昏 雨打梨花深閉門

憶王孫·春詞

【宋•李重元】

萋萋芳草憶王孫。

柳外樓高空斷魂。

杜宇聲聲不忍聞。

欲黃昏。

雨打梨花深閉門。

注釋：

萋萋：形容春草茂盛的樣子。

王孫：這裏指遊子，行人。

杜宇：即杜鵑鳥，鳴聲悽厲，好象在勸說行人『不如歸去』。

譯文:

茂密青草使我想起王孫，柳畔的高樓上憑欄凝望，杜鵑蹄聲哀切令人神傷。眼看着又到了黃昏時分，雨打梨花深閉門。

賞析:

【憶王孫·春詞】是一首別具風格的小令。

作者李重元共作有四首【憶王孫】，分別題作『春詞』、『夏詞』、『秋詞』、『冬詞』。

此詞是第一篇。這首詞主要是寫景，通過寫景傳達出一種傷春懷人的意緒，那一份杳渺深微的情思是通過景色的轉換而逐步加深加濃，逐步顯示的。

在場景的轉換上，詞作又呈觀一種由大到小，逐步收斂的特徵。全詞用一連串帶有傷感的暮春景物來襯托相思的傷感，深切動人。

詞的首句『萋萋芳草憶王孫』是化用劉安【招隱士】賦中的『王孫游兮不歸，芳草生兮萋萋』之語，寫出這是在芳草萋萋的暮春時節，點明了時間、季節。

『柳外樓高空斷魂』謂登上高樓，憑窗遠眺，盼望日夜思念的丈夫能出現在眼前，只是仍不見丈夫身影，不覺悲從中來，益覺傷悲。

『杜宇聲聲不忍聞』言杜鵑鳴聲悽厲，更能引起思念親人的悲悽之情。『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時將黃昏，天又降雨，拍打梨花落地，傷情離緒更進一層。少婦思夫的孤寂心情，伴隨淒風厲雨，更加魂消腸斷。

不忍再看落地梨花，遂關掩門戶，不再見人。給人以無窮遐思，悲苦難以盡言。

全詩一句一層渲染，層層推進，直至最後『深閉門』打住，大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感。讀來令人為之心慟。

小令如絕句，易成而難工，最重神韻。

此詞利用傳統意象，將芳草、煙柳、杜鵑、春雨、梨花諸物與所抒離恨別緒結合在一起，使之情景交融，所以意境深遠而韻味悠長。

【憶王孫·春詞】析微

李重元此闋小令，誠乃宋詞中以景寫情之典範。全詞五句二十七字，卻構建出完整的時空序列與情感脈絡，足見詞家筆力之精煉。

上闋三句構成遞進式意象群。"萋萋芳草"化用【楚辭】典故而能出新，既點明暮春時節，又以蔓草喻離愁之綿長。"柳外高樓"句轉寫空間意象，柳者留也，樓高目斷，暗含"望盡天涯路"之苦。"杜宇聲聲"更添聽覺維度，子規啼血與憑欄人心緒共振，三句由草木而樓台而禽鳥，物象漸次收縮，愁緒層層加深。

下闋"欲黃昏"三字最見功力。黃昏本為晝夜交替之時，在此卻成情感轉折之樞，將前文積累的悵惘推向極致。結句"雨打梨花深閉門"，以動態雨聲反襯閉門之靜，梨花帶雨既是實景又暗喻佳人淚痕，門戶深閉則暗示心緒之鬱結。此中意境，較之秦觀"雨打梨花深閉門"更顯淒清。

全詞恪守"不着一字，盡得風流"的創作準則，通過芳草、高樓、杜宇、梨花等意象的有機組合，構建出立體化的愁緒空間。其章法之嚴謹，正如孫麟趾【詞徑】所云："詞貴藏鋒，小令尤要含蓄。"李重元此作，可謂深得其中三昧。

【李重元〖憶王孫·春詞〗的意象經營與情感層遞】

李重元此作堪稱宋詞小令中以景寫情的典範。全詞僅三十一字，卻構建出五個層層遞進的抒情層次，形成獨特的"階進式"情感結構。

首句"萋萋芳草憶王孫"化用【楚辭】典故而能出新，將自然物象轉化為情感符號。考"萋萋"一詞，【說文】釋為"草盛貌"，在此既狀春草之茂，又暗喻愁思之濃。這種雙關修辭，正是詞家所謂"物色帶情"的典型手法。

次句"柳外樓高空斷魂"轉入空間描寫，以"柳外"與"樓高"構成垂直空間的對峙。"柳"者留也，古有折柳贈別之俗，此處柳與高樓並置，形成視覺上的阻隔感。李清照【聲聲慢】"守着窗兒獨自"之境界，實濫觴於此。

"杜宇聲聲不忍聞"運用聽覺意象深化情感。杜鵑啼血本為哀音，詞人更以雙重否定式"不忍聞"強化情感張力。考【華陽國志】載杜宇禪位典故，則此鳥鳴已非單純自然聲響，而承載着千年文化記憶。

結句"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尤為精妙。"黃昏"作為晝夜臨界，在【詩經】時代即具特殊審美意義。梨花經雨，本易令人聯想白居易"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悽美意象，而"深閉門"三字突然收束，恰似戲劇之"暗場"處理，留下無盡想像空間。這種"欲說還休"的表達方式，深得【樂府指迷】"結句須要放開，含有餘不盡之意"的三昧。

全詞意象經營暗合"起承轉合"之法：芳草起興，高樓承接，杜宇轉折，黃昏合攏。五句之間形成"遠眺-登臨-聞聲-感時-閉戶"的動作鏈，情感濃度隨場景收縮而遞增。這種通過空間轉換推進情感的藝術手法，較之直抒胸臆，更得"溫柔敦厚"之詩教真諦。王夫之【姜齋詩話】謂"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此詞正可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