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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H' l& {" y6 ~3 `, ` x A- K* C" U 抄檢大觀園的導火線,是傻大姐在大觀園的山石上拾到一個繡春囊。那繡春囊究竟是誰失落在那裡的?絕大多數讀者都認同這樣的判斷:是迎春的大丫頭司棋的情人不慎遺落在那裡的。抄檢時從迎春的箱子裡抄出了司棋表兄潘又安寫給她的一封密信,裡面提到『所賜香袋二個,今已查收』,那麼當潘又安潛入園子與司棋幽會時,很可能就至少佩帶著一個繡春囊,在隱蔽處寬衣求歡,又被鴛鴦無意中驚散,惶恐中失落在山石上,順理成章。5 G5 k1 ]' r: a0 k0 Q+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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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歷來【紅樓夢】的讀者中,對繡春囊究竟是由誰遺失在那裡的,卻也有另樣的理解。比如一位叫徐僅叟的讀者,他就認爲那繡春囊非司棋潘又安所遺,是誰的呢?薛寶釵!有人聽了可能啞然失笑,會覺得這位徐姓讀者是個現代小青年,也許是在網絡上貼個帖子,以『語不驚人死不休』謀求高量點擊率罷了。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位徐僅叟是晚清的官僚文士,跟康有爲、梁啓超志同道合,他對【紅樓夢》裡描寫的人情世故,比我們不知要貼近多少倍,作爲飽學之士,他這樣解讀書中繡春囊的遺落者,自有其邏輯。5 y- C7 x7 ]0 j3 \+ P6 E
% ]5 N0 Q( `0 ~9 G" L" t8 I$ H 抄檢大觀園醜劇發生第二天,惜春『矢孤介杜絕寧國府』,尤氏被惜春搶白了一頓,怏怏地到了抱病療養的李紈住處,沒說多少話,人報『寶姑娘來了』,果然是薛寶釵到。頭晚抄檢,薛寶釵住的蘅蕪院秋毫未犯,理由是王善保家的提出王夫人認可的――不能抄檢親戚,但是,那又爲什麼不放過瀟湘館呢?難道林黛玉就不是親戚?這些地方,曹雪芹下筆很細,雖未明點王夫人的心態,聰明的讀者卻可以對王夫人誅心。抄家的浩蕩隊伍雖然沒有進入蘅蕪院,沒有不透風的牆,薛寶釵探得虛實後,第二天就來到李紈這裡,說母親身上不自在,家中可靠的女人也病了,需得親自回去照料一時,按說從大觀園撤回薛家需跟老太太、太太說明,或者去跟鳳姐說明,但寶釵強調『又不是什麼大事,且不用提,等好了我橫豎進來的』,因此只來知會李紈,托她轉告。對於寶釵的這一撤離決定,曹雪芹這樣來寫李紈和尤氏的眼神:『李紈聽說,只看著尤氏笑,尤氏也只看著李紈笑。』幾個人一時間都無語,丫頭遞過沏好的麵茶,大家且吃麵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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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4 `8 |2 [3 I5 F 李紈和尤氏的相對笑看,那笑應是無聲的淺笑,心照不宣。她們都深知寶釵的心機。真箇是隨處裝愚、自雲守拙。7 Y3 [2 L# k, f0 c# T
0 u+ H' L3 e9 x9 Q: n2 |8 r 如果寶釵真擁有繡春囊,我們也不必拍案驚奇。書里多次寫出寶釵見識豐富,高雅低俗無所不通。她如果擁有繡春囊,並不意味著她心思淫蕩,她只不過是要儘可能擴大認知面罷了。她哥哥薛蟠一定是擁有許多這類淫穢物品的,她得來全不費工夫。當然,她把那東西帶進大觀園並失落在山石上,可能性實在太小,徐僅叟若把這一點解釋圓滿,恐怕也不容易。儘管如此,我覺得徐僅叟的觀點仍有參考價值。書里寫寶釵是有『熱毒』的,她需時時吞食『冷香丸』來平衡自己的身心狀態。5 }; l/ p. B1 I
0 q9 W$ W! }. |6 S8 L3 m 我們可以把寶釵和二玉對比一下。寶玉、黛玉雖聰慧過人,卻『五毒不識』,他們不懂仕途經濟,寶玉不會使用稱銀子的工具黛玉不識當票,他們坐在台下看【魯智深醉鬧五台山】卻不會背其中的唱詞,接觸到【西廂記】的戲本他們欣喜若狂,而人家寶釵早在幼年時就把【元人百種】都瀏覽過了,寶玉不識綠玉斗的貴重、黛玉不知梅花雪烹茶才成上品而舊年蠲的雨水『如何吃得』……寶釵之所以能成爲那個時代那個社會那種貴族家庭里的模範閨秀,不是因爲她單純、真誠、透明,而恰恰是因爲她什麼都知道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說出話行出事來常常讓別人心下明白卻又無法點破,這是她游弋於那個社會那種環境的優勢,但也使她即使獲得了寶玉這個人卻無法獲得寶玉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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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來辭別,李紈、尤氏先只是相對笑看,無語應付。後來李紈才說『你好歹住一兩天還進來,別叫我落不是。』這時寶釵卻冒出一句很厲害的話來,叫做『落什麼不是呢,這也是通共常情,你又不曾賣放了賊』。按說寶釵不該如此綿里藏針,她爲什麼脫口來上一句『你又不曾賣放了賊』?難道真如徐僅叟所言,她對抄檢一事除了迴避,還有某種微妙的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