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霽後雲猶在 畫出東南四五峯

青山霽後雲猶在， 畫出東南四五峯。

柏林寺南望

【唐】郎士元

溪上遙聞精舍鍾，
泊舟微徑度深松。
青山霽後雲猶在，
畫出東南四五峯。

詩詞賞析

唐代詩中有畫之作為數甚多，而這首小詩別具風味。此詩題旨在一「望」字，而望中之景只於結處點出。詩中所爭在此一筆，余筆無不服務於此。

詩中提到雨霽，可見作者登山前先於溪上值雨。首句雖從天已放晴時寫起，卻饒有雨後之意。這不是詩的主筆，但它是有所「拱向」（引起登眺事）的。

三句寫山，着意於山色（青），是就一帶山脈而言；而末句集中刻劃幾個山頭，着眼於山形，給人以異峯突起的感覺。峯數至於「四五」，則有錯落參差之致。

這才是全詩點睛之筆。只有經過從溪口穿深林一番幽行之後，這裏的畫面才見得特別精彩；只有經過登攀途中的一番情緒醞釀，這裏的發現才令人尤為愉快。

【柏林寺南望】詩畫意境探微

郎士元此詩以簡澹之筆，構築深遠畫境，誠如王摩詰"詩中有畫"之典範。全詩以"望"為樞機，層層遞進，終以"四五峯"點睛，展現唐人山水詩獨特審美意趣。

首句"溪上遙聞精舍鍾"以聲寫境，鐘聲穿雨而來，既暗示前此有雨，又為後文霽色埋脈。此中妙處在於"遙聞"二字，不僅點明空間距離，更營造出空靈禪意。次句"泊舟微徑度深松"轉寫行跡，"微徑"與"深松"形成視覺對比，暗合謝靈運"密林含余清"之意境，為後文山色突現作鋪墊。

三句"青山霽後雲猶在"乃全詩轉捩，以"青"字寫山色，得王維"青靄入看無"之妙；"雲猶在"三字尤見功力，既狀雨霽初晴之態，又以流動之雲氣烘托山勢。此句雖只七字，卻蘊含色彩、光影、氣韻三重畫意，深得南朝山水詩"氣象氤氳"之致。

末句"畫出東南四五峯"乃全詩警策，"畫"字雙關，既言自然天成如畫，又暗喻詩人審美創造。"四五峯"之數，非實指而取意，與李白"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同具虛實相生之妙。此句構圖尤見匠心：以"東南"定方位，取斜角之勢；以"四五"顯錯落，得參差之美，恰合郭熙【林泉高致】"三遠"之說。

此詩章法之妙，在於前三分句皆為末句蓄勢。首句鐘聲導引，次句曲徑通幽，三句雲山鋪陳，至末句方現主景，正如荊浩【筆法記】所謂"遠取其勢，近取其質"。全詩僅二十八字，卻完成從聽覺到視覺、從行旅到靜觀的完整審美過程，較之李思訓金碧山水，更得王洽潑墨寫意之神髓。

郎士元此作，實承六朝山水詩餘緒而自出新意。其"四五峯"之寫，較之謝朓"餘霞散成綺"更顯簡遠，較之王維"白雲回望合"尤為跳脫，堪稱盛唐山水絕句之逸品。

【柏林寺南望】詩畫意境探微

郎士元此詩，誠唐人"詩中有畫"之典範。全篇僅二十八字，而經營位置之妙，足見盛唐絕句之造詣。首句"溪上遙聞精舍鍾"，以聲寫境，鐘聲穿雨而來，暗藏"霽後"伏筆。此中筆法，實得【文心雕龍】"隱秀"之旨，未寫雨而雨意自現。

次句"泊舟微徑度深松"，乃全篇關鍵轉折。詩人取徑之妙，正在"深松"二字。松林幽深，既為實景描寫，又暗合禪宗"空翠濕人衣"之境。此等筆法，非深諳王維輞川遺韻者不能為。細味"度"字，尤見功力，將空間移動之感與心理期待之情融於一字，實為詩眼所在。

三句"青山霽後雲猶在"，以青翠山色為底，以流動白云為韻，恰似郭熙【林泉高致】所謂"山以水為血脈，以草木為毛髮，以煙云為神采"。此中"猶在"二字最堪玩味，既狀雲氣氤氳之態，復寓觀者留戀之情，物我交融，已達【二十四詩品】"超詣"之境。

結句"畫出東南四五峯"，乃全詩點睛之筆。此"畫"字雙關妙用，既言自然天成如畫，又暗含詩人審美創造。四五峯錯落有致，正合謝赫六法"經營位置"之要義。而特標"東南"方位，非獨紀實，更暗合【周易】"巽為風"的意象傳統，使靜止畫面頓生動態之美。

統觀全詩，可見郎士元深得南宗禪畫三昧。其章法之妙，在於先設溪鍾、松徑為引，漸次推展出雲山畫卷，恰如郭若虛【圖畫見聞志】論山水"三遠"之法。而詩中時空轉換之自然，又暗合王夫之【姜齋詩話】"以追光躡影之筆，寫通天盡人之懷"的藝術至境。

此詩雖短，卻完整呈現了唐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創作理念。今日觀之，猶能想見詩人佇立柏林寺前，將剎那感悟凝為永恆詩畫的動人情景，誠所謂"咫尺應須論萬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