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讀什麼? 讀經典是個穩妥的選擇。我們離不開『吃米飯、喝白水』 問:讀一本好書,就像交一個好友。但是,今天的我們不怕『無書可讀』,卻面臨著信息膨脹所帶來的『選擇恐懼症』。比如,圖書市場上有各種名目的推薦書單、暢銷排行,其中哪些書有讀頭,哪些書是噱頭,普通讀者一時很難辨別。我們最該選擇怎樣的書? 張檸:『推薦書單』、『暢銷排行』里的書目,我們不能說絕對不好,但也不能確認它們絕對好;我們可以說它無毒,但不能保證它有營養。如果你問我應該吃什麼,我就建議你吃米飯,喝白水;同樣的,面對龐雜的閱讀選擇,如果你時間有限,我就建議你讀經過無數讀者和長久時間檢驗的、有保障的書籍,也就是通常所謂的經典。布魯姆在【西方正典》裡爲我們開列了數十部西方經典作家的作品,而卡爾維諾【爲什麼讀經典】更是深刻解釋了這種選擇的必要性。 但閱讀的效果因人而異,我們不能保證所有人讀經典作品都能獲得一樣多的收穫,因此才說『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是,讀經典至少可以保證你不會感到白白浪費了時間、白白消耗了生命,而現在市場上的許多暢銷書卻常常不能保證這一點。 當然,『讀經典』只是一個穩妥的建議,具體擇書最終還是靠自己。擇書是個技術活兒,你所選定的書籍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你的閱讀水平和欣賞水平。提高自己的審美趣味,也是從提高自己的擇書水準開始的。這種水準的培養不可能一蹴而就,它需要漫長的關注、反覆的比較。尤其是外國文學作品,不同版本、譯者、出版社,差別很大,一定要選名社、名翻譯家的版本。比如,王道乾翻譯的杜拉斯、耿濟之翻譯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等。這些專家在你沒有閱讀原著的能力時,是可信可靠的。此外,還要多關注相關信息,諮詢真正有鑑賞力的專業人士。 問:圖書排行榜上的寵兒往往不是您所提到的『經典』,這就造成了『經典』無人問津,而大多數暢銷書都只能火一陣子,難以成爲『長銷書』。暢銷書值得讀嗎? 張檸:對暢銷書不能『一棍子打死』。面對暢銷書和大眾閱讀,傳統文學評論常常粗暴地給它一個價值評判,說這是黃金或是垃圾。在評價大眾閱讀時,我們應該放下針對專業學習的判斷標準,給予其一定的寬容。 通俗地說,讀書與其他消費行爲的共同特徵在於『缺什麼補什麼』的心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戰爭的缺席導致人們對英雄好漢的崇拜心理無所依傍,文藝創作繼續沿襲戰時思維,『高大全』的英雄形象成爲文學創作的主流。八十年代之後,在『解放思想,撥亂反正』的社會思潮下,文學創作十分活躍。而今天,社會經濟的飛快發展反而造成了情感隔閡、內心空虛,因此,【山楂樹之戀】出來了。它在某種程度上解決了我們這個時代特有的時代症候,缺純情,補純情。事實上,『山楂樹』所描繪的那個時代也許並沒有那麼清純,但是,人們卻願意相信這種簡單。 還有一種原則叫『多什麼刪什麼』,也就是創作手法上『做減法』。刪減的重點就是那些特別複雜的敘事技巧和語言遊戲。去掉了它們,文學反而可以更加自由地奔向思想與價值核心。暢銷小說、網絡小說之所以受到大眾追捧,一個原因就是它們通俗易懂,沒有那些晦澀的、屬於『精英』的外殼。 怎麼讀? 把生命體驗傾注進去,才能抵達文學作品的核心 問: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暢銷書在某段時間內已成爲我們交往、交流的途徑,爲了加入一個話題、融入一個圈子,我們必須去讀這本暢銷書。不過,這似乎有些急功近利了。應該以什麼樣的心態讀書? 張檸:快餐式讀書能夠滿足我們短時間內汲取較大知識量的需要。但是,單有快餐是不夠的,我們更需要帶著感情去讀書。讀書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種心靈救贖的儀式。書外有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是我們熟知的世俗世界;書里還有一個世界,那是一個陌生的空間,它有自己的一套歷史悠長的靜止的邏輯。急功近利地讀書,帶著這個世界朝九晚五的邏輯是進不了另一個世界的。 問:書海無涯,很多讀者喜愛讀書,但在體驗閱讀的快感之外,似乎總覺得不能吃透書中精華。有沒有什麼捷徑,讓我們成爲一個和書真正『親近』的人? 張檸:文學和閱讀的效果實在不是能夠被很快辨認、識別出來的,它甚至不是顯性的。讀一本好書,我們很難講它會帶給你什麼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際效果。讀書的效果和讀書的過程一樣,是一種沉澱。它帶給你的是一種思維的建立、心靈的成長和審美的陶冶,它作用於人心,潛移默化。 同時,文學藝術還有喚醒記憶的功效。經典之所以成爲經典,在於它可以穿透時空的阻隔和地域的界限,在每個時代、每個地點都產生相似的共鳴效果。哈姆雷特的猶豫不決、怯懦、糾結,其實都是基本的人性問題。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忽視這些與生俱來的人性弱點,而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你卻不得不直面它。在這裡,莎士比亞喚醒了我們的記憶。文學作品的閱讀史,實際上是每個人對它理解的歷史。所以,在閱讀的時候,只有真誠地把個人的感受和生命體驗傾注進去,你才能抵達文學作品的核心。 影視『搶奪』市場 影視也在『反哺』文學。閱讀的艱辛是一種幸福 問:在大眾傳媒大興發展的今天,越來越多的讀者變成了電視、電影的觀者。怎麼把兩者結合起來? 張檸:對於長期生活在忙碌和高壓之下的現代人來說,用圖像和聲音說話的影視媒介是舒緩壓力、放鬆身心的最好選擇。相比之下,花費很久的時間去捧讀一本厚厚的小說,則更像是十八、十九世紀人們樂於去做的事。 新媒體的發生發展一方面強烈衝擊著寫在紙上的傳統文學,另一方面,卻也實現著對傳統文學的『反哺』。影視媒體所面對的是空前龐大的受眾群體,它所傳播的『文學』信息,使廣大受眾產生了重新發現和解讀文學的願望。電視版【紅樓夢】的上映使得傳統小說【紅樓夢】重新吸引大眾;『百家講壇』促使人們再次關注【論語】、國學、中國歷史等等,雖然這種關注的角度和深度都有待探討,但是,這種普及的意義不容忽視。 問:雖然這樣,但傳統文學的邊緣化已經成了不可避免的現實。面對急速發展的影視媒介,傳統文學還有『突圍』的可能嗎? 張檸:確實有人認爲文學面臨著滅頂之災。比如,美國的著名評論家希利斯・米勒早就預言,在信息高速公路上,『文學死了』,國內也有小說家提出『小說已死』的斷言。他們所言的這種『死亡』,其實是針對傳統文學傳播媒介,即紙質書籍面臨的尷尬境地而言的。 但是,讀曹雪芹的【紅樓夢】原著和看電視【紅樓夢】,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電影、電視給你的常常是破碎的、片段的、跳躍式的、蒙太奇一般的零散圖像,讀書卻是一個完整而漫長的思維過程,閱讀的艱辛是一種不可取代的幸福。讀【紅樓夢】,我們不僅是看一個家族敗落、兒女情長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接受其中的歷史信息,並且訓練一種邏輯性思維。這種歷史邏輯思維,既是讀書所培養的,也是讀書所必需的,這使得書籍閱讀是有門檻的,有挑戰性的,而這種門檻卻恰恰是觀看影視作品所不需要的。我們應該強調閱讀的必要性和重要價值。當別人問你有沒有讀過【戰爭與和平】的時候,不要回答看過電影。電影和原著怎麼能等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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