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發生的故事爲何發生? 鄧洪波(湖南大學嶽麓書院教授) 我曾於2009年暑假參訪伊川書院。『破敗、清冷、淒涼』是當時最深切的感受,而且那種感覺至今還特別強烈。 到伊川是我那次中原書院之行的最後一站。此前5天,我在許昌襄城參評紫雲書院修復與旅遊規劃方案。紫雲書院是明清舊院,洛學重鎮之一,建在山中,環境幽雅,尚存禮殿、廂房等三棟建築。規劃方案由上海同濟大學著名的古建築教授主持,市縣領導非常重視,討論的主題是如何恢復全貌,突顯精神內涵,打造地方文化特色。而此前2天,在中嶽嵩陽書院,氣氛就更爲熱烈。嵩陽乃千年學府,宋代號爲天下四大書院之一,清初則成爲洛學的大本營,在今日河南文化強省戰略中,與少林寺、中嶽廟鼎足而三,備受關注,省政府已經批准成立鄭州大學嵩陽書院。我和其常務副院長韓國河教授必須避開如織的遊人,才能靜下來討論問題。而時隔幾天,望著伊川書院的破壁殘垣,站在荒草之中仰視宋柏,尋撫元碑,那清冷和淒涼真可謂刻骨銘心。 伊川、嵩陽、紫雲三書院皆屬中原,何以興廢冷熱之差就有如此之大呢?這是我當時反覆追問陪同友人的一個問題。朋友欲答不能,莫可奈何,似乎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伊川書院在鳴皋鎮(今屬伊川縣),原名伊皋書院。北宋元豐五年(1082年),程頤以友人文彥博所贈莊園創建,有大門、講堂、齋房等設施,又以所贈良田千畝養士,講學二十餘年,遂成『洛學』中樞。 縱觀伊川書院900餘年的歷史,程頤是其靈魂人物。程頤(1033年-1107年),字正叔,人稱伊川先生,宋洛陽人,與其胞兄程顥明道先生並稱『二程』,師承周敦頤濂溪先生,共創洛學,奠定理學基礎。其學四傳而至朱熹,乃集大成,史稱程朱理學,亦稱新儒學,南宋後期開始,漸成官方哲學。 而追根溯源,伊川先生二十餘年書院講學,則功莫大焉。它開創了書院與理學一體化發展繁榮的傳統,呂大臨、楊時、謝良佐、游酢號爲『程門四傑』,人才於此集結,洛學於焉輝煌,以『濂洛關閩』而齊耀於中國思想史冊。這是伊川書院作爲洛學大本營的地域文化意義之所在,此其一。其二,由楊時程門立雪開『吾道南傳』之機,洛學流變而成程朱理學,地域文化遂與國家意識相重疊。從這種意義上講,伊川『乃得與洙泗並稱,爲學道淵源之所,蓋所謂西鄒魯也』,故曰『伊川者,萬世之伊川;書院者,天下之書院』,以理學思想策源地之一而得稱國家官方哲學的象徵與符號。由此可知,伊川書院在中國文化史上的地位是何其重要! 伊川書院的歷史輝煌,主要得益於歷代讀書人對其重要地位的認同,以及延續其輝煌的文化自覺與擔當。要改變今日的破落景象,並不很難,只要師法前人,觀感興起,凡官於斯、教於斯、學於斯、居於斯者,各盡其心,各出其力,則結束淒冷,再造輝煌,指日可待。 爲此,我有三點建議:一是河南省市縣各級政府的決策與職能部門,將眼光從殷墟甲骨、洛陽古都、曹操陵墓上稍作轉移,以洛學源頭與大本營來定位伊川書院,不再輕視,結合今日文化教育發展戰略,重新規劃其發展方向。二是地方公眾,不分士農工商,各盡所能,出謀劃策,出錢出力,以贊政府之成。三是程氏後裔,鼓盪聖賢苗裔驕傲之心,聯絡呼籲,以自豪結成光宗耀祖之勢,視伊川書院爲祖庭,必得光大而後已。如此政府、民間、家族三者同心合力,伊川書院的前途,將是光明一片。 伊川書院現狀令人痛心 傅永聚(曲阜師範大學副校長、儒學研究中心主任) 書院,作爲中國古代私學的一種主要的教育形式,曾經在弘道、治學、育人方面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書院是與農耕時代、耕讀方式緊密聯繫在一起的,其相對的封閉性、知識獲取的有限性註定了它無法滿足現代人對日益豐富、不斷爆炸的科學文化信息體系的需要,無法融入現代教育體制,所以書院的衰落是無可奈何的必然。其實不僅伊川書院,就是像孔子故鄉著名的春秋書院、尼山書院等,也不會再有昔日體制下的輝煌,這是應該理智地予以看待的。 但書院的精神不老。伊川書院作爲『洛學』之源,曾經哺育了宋代理學,而宋代理學一度較好地解決了中國人的『文化認同』和精神信仰問題。敬畏『天理』、尊崇道義,淨化人心,成爲近千年以來中國人心靈世界的寶貴資源。宋儒張載的『橫渠四句』曰:『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樣一種崇高的境界,足以作爲歷代先進的中國人的追求。 因此,作爲書院精神載體的書院遺址,理應得到很好的保護和利用。經常在書院舉行文化學術活動,不僅可以繼承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而且也可以補上現代教育帶來的某些急功近利、信仰匱乏、道德滑坡的不足。時下,國家已經將文化發展作爲社會發展的重要戰略和中華民族復興的標誌之一,書院不應再是『破敗、孤獨、寂寞』的樣子。 我們欣喜地看到,近來各地新修了一些書院,似有興起之勢,而像伊川書院這樣很有歷史價值的書院卻被人忽略,確實是令人痛心的。有關部門應當積極履行自己的責任,爲子孫後代留下我們民族寶貴的文脈。 要守好我們的文化底色 李祥俊(北京師範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 『伊川書院』是北宋大儒程頤晚年創立並長期講學之地,在理學文化的形成、傳播和發展上都產生過重要作用。從記者報導中了解到,『伊川書院』雖然被列入河南省第五批文物保護單位,原址上的學校也已遷出,但經過近千年風雨剝蝕和人爲損壞,已破敗不堪,令人痛惜。 作爲『伊川書院』的創立者與主持人,程頤是真正具有原創性思想的儒家學者。程頤與其兄程顥被看作是北宋興起的理學的真正創始人,但程顥在54歲的盛年即去世,而程頤活了75歲,經歷了更爲複雜的政治風波和更爲漫長的學術探索生涯,在思想上進入了更深入的層次和更廣闊的領域。程頤終生以教育爲志業,除了1086年經司馬光等人薦舉,以處士而爲天下師的短暫時間外,他的主要精力都在從事民間性的儒學教育,嚴守師道、作育英才,爲理學成爲其後幾百年中國傳統社會的主導思想、文化底色作出了巨大貢獻。 中國社會在近現代出現了根本性的轉折,理學早已退出其占據的社會政治指導思想的意識形態地位,但它仍然構成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底色,制約著我們的文化-行爲模式、文化-心理模式,『百姓日用而不知』。加強對程頤等理學家思想的研究,保護相關的歷史文化遺蹟,既是尋找中華民族精神歷史源流的需要,同時對於我們當下的文化建設也具有重要意義。 今天,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民族文化愈來愈受到重視,希望相關部門從弘揚中華民族精神和愛國主義教育的高度出發,使『伊川書院』能夠得到很好的修繕、維護,尤其是得到很好的管理,在文物保護、歷史研究、學術推廣、文化交流等方面協調發展,守護好我們民族的文化底色。 中國書院甦醒的力量 一弘(北京七寶閣書院山長) 現在,各地湧現出很多新辦書院,大家都在努力復興書院的文化傳承、教育功能,振興儒家道德教育。在這種大背景下,我深深感到,古代書院,特別像洛學、關學這些文化發源地的書院,更有必要恢復和復興起來。光明日報國學版開闢『書院』專欄,關注當代書院建設,並刊出關於伊川書院的報導,很有必要,也很及時。書院的沉睡和甦醒關乎國學和傳統文化的傳承問題。現在,泱泱五千年文化的中華大國的國學即將無人繼承,一國之文化有斷代之可能,而書院恰恰是國學和傳統文化的傳承道場。 去年,我在陝西省眉縣橫渠鎮,見到張橫渠第28代後裔張世敏先生和鎮領導,他們以關學和張載爲榮耀,多方籌措資金擴建張載紀念館,讓我們這些書院人很是欣慰。今年,在北京舉行的『第一屆書院傳統和未來發展論壇』上,石家莊元氏縣領導也特意前來參加,因爲元氏縣非常想恢復和復興漢代封龍書院。他們的舉動,對我震動很大。我感受到中國書院甦醒的力量,看到國學和傳統文化得以傳承的希望。另外,我想說的是,古代書院的恢復和復興,也必定需要多方力量的支持和幫助。 |
掃一掃微信:Chinulture|投稿:admin@chinultu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