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作【春秋】,孟子和司馬遷言之甚詳。但孔子作的【春秋】,並非『春秋經』,而是『春秋傳』――即今以左氏命名的『左傳』藍本。 其實,對『春秋經』非孔子作這一點,從唐代劉知幾開始,就以『惑經』爲名作了初步的證明。這以後,歷代學者如鄭樵,朱熹,劉克莊,朱彝尊,石韞玉到『五四』以來的顧頡剛,楊伯峻等,都作了多方面的考辯,論定『【春秋】者,魯史也。』但是,我們不能由此推斷,孟子和司馬遷說的孔子作【春秋】爲虛妄。 一、孟子說的『孔子作【春秋】』即指『春秋傳』 孔子作【春秋】之說,最早始於孟子。孟子說:『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春秋】,天子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亦其惟【春秋】乎?』(【滕文公下】)這裡值得注意的是:其一,孔子是『作』【春秋】,而非如後代經學家所鼓吹的只對『魯春秋』進行『筆削』,作『一字之褒貶』。其二,孔子出於時代的歷史性劇變的需要,懷著『罪我』之懼,首創私修【春秋】之舉。『【春秋】,天子事也』,在孔子之前,修【春秋】是史官才有的權利,而孔子不僅『侵權』私『作』,而且還要以此『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太史公自序】)。故不得不擔心『罪我』。從性質上看,孔子的【春秋】不同於今之『春秋經』,而同於『春秋傳』。其三,從討伐『亂臣賊子』而言,只有今之『春秋傳』才『當得起』。『經』不僅記事簡陋,而且褒貶不明。孔子身居的魯國,有弒君五,逐臣二的史實,在『經』中無一得到反映。特別是對典型的弒君殺臣的『亂臣賊子」慶父,『經』中未討一筆。相反,對被孔子嘆爲『良大夫』的趙盾,卻強加上了『弒君』之罪。如此黑白顛倒,實在不足稱道。唯有『春秋傳』,才對這些被『經』所隱所諱的事實真相,一一予以披露,予以深誅嚴伐。言魯史官之不能言,記史官之所不敢記,爲後代保留了唯一的信史與珍史。在內容上,只有『春秋傳』才懸明確針對『邪說暴行』『臣弒其君』『子弒其父』的現實而作的。 孟子還說,『晉之【乘】、楚之【禱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這裡的【春秋】,同樣是指孔子作的『春秋傳』,而非『經』。因爲在『春秋經』中,記載最多的是魯襄公(51次),魯隱公(40次),魯成公(38次),而提及齊桓公僅30次,晉文公僅8次(據友人趙生群君統計)。齊桓、晉文占的比例並不多,(絕未占突出地位),當不得『其事則齊桓,晉文』之說。『其文則史』更談不上。唯獨『春秋傳』即今之『左傳』中,『齊桓晉文之事』記載甚詳,其中晉文公尤爲突出,從其流亡各國到稱霸中原,載之歷歷。晉史在全書中占了近五分之一,而晉文則是其中寫得最詳盡最個性鮮明的人物,的確符合『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的評價。由此可見,孟子所說的『春秋』,即指『春秋傳』。 有人認爲,孟子是出於『道統』『師尊』的觀念,才吹捧『孔子作【春秋】』之功。則筆者可舉並不尊儒的韓非子的記載,證明孔子作『春秋傳』。【韓非子・外儲說】上引證『春秋』晉文公攻原之事曰:『孔子聞而記之曰:「攻原得衛者,信也」』此事不見於『經』而唯見於『傳』。――考【左傳】僖公二十五年記曰:『冬,晉侯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日,「原將降矣」。軍吏日:「請待之」。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這裡的記載,晉侯的『信,國之寶』的話與孔子說的,正可相互印證。說明【左傳】――『春秋傳』的這段史料,是孔子據『聞』而『記之』。 又,韓非子每每稱引『春秋』史料,多指『春秋傳』。如【奸劫弒君】篇:『故【春秋】記之曰:楚王子圍將聘於鄭,未出境,聞王病而反。因入問病,以其冠纓絞王而殺之,遂自立也。』此不見於『經』,而見於『春秋傳』昭公元年:『冬,楚公子圍將聘於鄭,伍舉爲介,未出境,聞王有疾而還……問王疾,縊而弒之。』不僅內容吻合,而且字句也大同小異,說明韓非子引自『春秋傳』原書。 不僅韓非子,戰國時代其它書如【戰國策】 【呂氏春秋】等等,所稱引的『春秋』均指『春秋傳』。劉師培考定『今考周季之書所述【春秋】,均指『左氏』,並進一步推論『是則戰國儒生,均以【左傳】即【春秋】,斯時公、谷未興,「春秋」之名,僅該左氏。』(俱引自劉師培【左盒集】卷二【左氏不傳〖春秋〗】) 從戰國諸書普遍徵引『左傳』卻無一人提及左氏之名,而唯見稱道孔子作『春秋』,這不能不使人懷疑,諸書所稱引的『春秋』(『左傳』)即孔子作的『春秋傳』。司馬遷說『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說明孔子曾親自通過其高足弟子傳播過『春秋傳』。【韓非子】中曾提及『子夏之說【春秋】』,可爲佐證。正由於孔子學生的廣泛傳播,所以『春秋傳』才得以廣爲流傳,遍爲各書家徵引。這應是合於情理的解釋。 來源:國學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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