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大約30年前,【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公布。我正好在讀高中,看到新的簡化字表興奮不已,兩天內把200多個新簡化字記熟,甚至把討論稿中的600多個『二簡字』也記了一大堆。還記得當時書法家啟功電視獻藝,一出手就寫出了還在討論稿中的『二簡字』,引起滿場喝彩:老先生德高望重不說,接受新事物也甚快呀! 相比之下,這次教育部、國語委推出的【通用規範漢字表】的境遇則十分悲慘。雖然該表不過是恢復了51個異體字,還擬對44個漢字『動刀整形』、調整寫法,但竟引得輿論鼎沸,網友們壓倒性地對之口誅筆伐,稱之爲『窮折騰』。看兩個漢字方案30年前後的境遇,實在有人世滄桑之嘆。 這次的漢字方案爲什麼境遇如此悲慘?最大的理由是:時代變了。當【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公布時,那時的社會難得有點變化,56塊的幹部工資一拿就是20多年。突然來了套『二簡字』,生活中多了些興奮點,大家有事可做了,聰明人有了逞能的機會了。更重要的是,那時上面一說變就非變不可。我一兩天記住200多個字,自覺得在未來的高考中已經先聲奪人了。現在呢?市場經濟趕得人們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以『解決歷史遺留問題』(主持研製【通用規範漢字表】的王寧教授語)爲藉口突然要改字,這不是折騰人嗎?儘管王寧稱『這次我們管的是機器』。(8月21日【法制晚報】) 平心而論,恢復51個異體字(王寧表示,以後可對更多的文字進行調整――同上)並非沒有道理。但是對44個漢字『動刀整形』後,中國大陸所有電腦在理論上都得修改字庫,難怪給人一種『吃飽了撐的』的感覺。 對語言不能用行政命令進行規範,並非說語言不需要規範。這一規範權力在哪裡?應該在民間。比如,字典的編篡,就是規範語言的最好手段之一。而在這方面,中國還處於『發展中』的水平。舉個例子,日本的【大漢和辭典】,在不久以前還一直是古典漢語的最權威辭典,收了5萬多個漢字,53萬條詞組,幾乎窮盡了6萬個字左右的漢語。編者T蜣H次,在1917年到中國學習時爲漢字所苦,覺得【康熙字典】、【佩文韻府】等等要麼有字無詞,要麼對詞缺乏界定。他兩年後返日,帶回20本漢字的筆記,到1925年應大修館之約請開始編篡,1941年首卷出版,但隨後美軍的東京大空襲把他的成果燒毀。戰後重起爐灶,最終於1960年出齊。雖然他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但在這整個過程中,他個人的努力始終是中心。中國只是到了1989年才把同等規模的【漢語大字典】出齊。而這還是經過總理過問,一個大團隊專家學者集體的成果。一直到1990年代中期,大部分西方研究中國古典文化的學者還都以【大漢和辭典】爲古典漢語的最高權威,至今仍然不少人抱著這本辭典不放,不相信【漢語大字典】的權威。一個日本人學習外語的筆記,居然比中國舉國家之力爲自己的語言編篡的字典領先了幾十年! 這樣的例子,在人類文化史上層出不窮,向我們顯示了一個人的意志和奮鬥能夠成就什麼樣的偉業。相比之下,我們那一群專家,經過那麼多年的研究,最後的成果就是44個漢字的整容?!這怎麼能不讓人有無聊之感呢? 中國的社會,正在經歷史無前例的變化。文字從媒介到內容都在變動。網絡詞彙、外來詞彙,每天如滔天之洪水。怎麼消化這些詞彙?日本的外來語字典每年不停地出。中國的又在哪裡? 漢語面臨的挑戰,不是什麼簡繁之爭。糾纏這個問題,是面向過去。漢語的當務之急,是怎麼消化新詞彙,怎麼在沒有行政命令規範的時代自發地形成規範。這才是面向未來。放著那麼多新詞彙不去處理,反而給並無大問題的44個漢字整容。有哪個納稅人願意花錢供養這樣的專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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