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小生茅威濤在越劇【梁祝】中扮演梁山伯。 日前,茅威濤帶著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第三次登上國家大劇院舞台,爲觀眾帶來她新近排演的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和【春琴傳】。【梁祝】讓不少新觀眾感到驚喜,也讓一些老觀眾和評論者質疑其脫離了越劇本體;【春琴傳】則讓觀眾爲越劇演繹東瀛文化驚訝不已。新排劇目引發如此多關注,甚至爭議,是茅威濤作品20多年來常有的現象。 創新爲何屢引爭議 茅威濤對越劇的創新惹人關注。拓寬題材,走出『才子佳人』的框架,開始用現代敘事結構和心理刻畫手段講述荊軻刺秦王的迷局(【寒情】)、孔乙己的落魄命運(【孔乙己】)等,豐富了越劇的文化空間。戲曲融入了現代元素,追求『服裝美、舞美美、青春美』之舞台演劇風格與審美範式,增加對現代觀眾的吸引力。 問:觀眾對你的創新有不少爭議――你的每部新作幾乎都伴隨著不解與批評。有人說這不是創新是作秀,是捨本逐末,『劍走偏鋒』,也有人認爲是你想在舞台上更加突出自己。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你心中的越劇到底是什麼樣的?小百花的風格和傳統越劇的本質有何差異? 答:看越劇其它劇團、乃至其它劇種創作風格的演進趨勢,以及最近第二屆中國越劇節將『戲劇與城市』作爲高峰論壇主題,這種『爭議』 似乎已成爲『不需爭議』的事實。當然這也提醒我想起一句話:最深的批判,總是來自最深的關切。10多年前,這些聲音最大。現在看來,當時我的探索對自己是『突圍』,對業內而言則是『超前』與『壓力』,對中國傳統藝術則是一種反思!茅威濤不好好演『張生、李生』之類,而跑去演荊軻、演孔乙己,她想幹什麼?第一步,作爲一個演員,我不需要複製審美和創作。【西廂記】的『張生』已經是我個人認爲自己所能達到的、符合傳統越劇的『才子』典範,我需要在『小生』身上附加更豐富、更人文的東西。當初編劇將『孔乙己』和【傷逝】的『涓生』兩個人物給我挑選時,我毫不猶豫選擇前者,因爲涓生還是太符合傳統『才子』形象了。這大概是我的第一步。 在【孔乙己】之後,我轉換身份,擔上了團長的擔子。這讓我必須要用更寬廣的視野去看越劇和現代社會的關係。我把對自己作爲演員的追求,升華到對劇目創作、劇團發展乃至劇種發展的全方位考慮,所以有了【藏書之家】、【春琴傳】、新版【梁山伯與祝英台】。【藏書之家】負載的是文化傳承的主題,【春琴傳】嘗試用戲曲程式改編異國題材,標誌著劇種的成熟度,而新版【梁祝】看似很越劇,實質是更大的實驗――這是對一個劇團、乃至一個劇種在當下文化語境中人文傳遞、演劇風格、美學形態的全方位提升。 我們不是生活在傳統戲曲蓬勃發展的農耕時代,也不是越劇繁榮的近現代,戲曲的受眾已經發生質的變化。我心中的越劇,一定是要能夠成爲生存、生活在現代環境中,被現代觀眾所接受的戲劇形態,這也是『小百花』的越劇和所謂的『傳統越劇』的根本差異。 擠壓了別人的空間 小百花越劇團,是上世紀80年代初戲曲界破土而出的一朵絢麗奪目的藝苑新葩,茅威濤在這個花圃中吸取養料,脫穎而出。1984年僅22歲時,她憑藉【漢宮怨】中的出色表演,一舉奪得中國戲劇梅花獎,人稱『越劇小生第一人』。此後20餘年中,茅威濤先後主演了10多部劇目,塑造了眾多性格迥異的舞台形象,獲得中國戲劇界諸多獎項。 問:由於你獨特的藝術風采,小百花的每出新戲,你都是當然的主力。這在近年來戲劇不景氣,新戲不多的情勢下,尤其引人矚目。有人因此認爲你爲別的演員留出的舞台空間太小,擠壓了別人的成長空間,有人因此離開了越劇團,比如何英等。有人認爲你就喜歡站在舞台中心的感覺,是這樣嗎? 答:這有體制的問題。劇團的模式其實就是過去戲班子『名角挑班』模式,故而才有當初四大名旦、越劇十姐妹等各守一片『江湖』。尤其上世紀90年代開始,戲曲開始走下坡路,外部世界的精彩對很多人都是吸引。其次,大環境生機盎然越發襯得戲曲小圈子黯然失色,人才流失是必然。而且每個劇團都有不成文的規矩,排戲輪流來,大家都有均等的機會,我也是不例外地同樣『等』。 爲什麼最後好像只剩下我的戲,只能說,這是作品『活』下來了。這裡面有演員的天分、努力,但更重要的是劇目主創團隊的成功。演員恰好只是站在舞台最中間,代表創作團隊承受讚譽和光環。沒有一個演員不喜歡站在舞台中心,否則絕不是一個好演員。這和每個行業的情況一樣,『金字塔』現象。塔尖的意義是『高處不勝寒』,引領整個『金字塔』成長,而塔基的目標則是有朝一日奔赴塔尖,這樣,整個行業才能夠更良性、科學地發展。 這樣的回答,可能很多人會說,茅威濤何其狂妄。但我確實是客觀地思考這個命題。我常常會想,大家有沒有可能摒棄偏見來看問題?如果今天不是茅威濤、而是『李威濤』、『王威濤』站在塔尖,爭議偏見是否依然存在?那麼,此時的『茅威濤』只是個被爭議的『符號』。 爲何在寂寞里堅守 在人們眼裡,茅威濤無疑是幸福的,事業成功,家庭美滿幸福。然而,30年漫漫藝術之路的箇中艱辛,只有她自己體會得最清楚。和她同期入選『小百花』的何賽飛,以及後來的陶慧敏,早已成了影視演員。茅威濤曾用『寂寞的堅守,艱辛的守望,痛並快樂著』來描述她在越劇艱難轉型中的情懷。 問: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越劇市場艱難。很多影視單位向你拋出繡球,你不爲所動,是什麼力量讓你堅守越劇?如今,身兼演員與劇團團長雙重角色,你如何集中精力排演新劇,做一個好演員?如何帶領劇團開拓市場? 答:30多年的藝術之路,只能用【藏書之家》裡的一句台詞『萬般滋味在心頭』來形容。留下來,不知是舞台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舞台。祖師爺『賞飯吃』,讓你開了竅,讓你用演戲這個載體,表達自己對生命、對世界的認知,何其美妙!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戲曲舞台將我的『長』都展現了出來,我在這裡得到了生命里的所有;我也有膽怯,如果離開舞台,在影視鏡頭前會不會失去這些優勢?經商我會不會?出國我又能幹什麼?『舍』與『得』總是相對的。天命如此吧。31年前,當我走進越劇這一行,一切就已註定。既已註定,以我的個性就會盡力而爲,力盡而止。 但是,藝術與管理『雙肩挑』,確實很累。這兩個工作絕然不同:藝術需感性、要體悟揣摩、甚至極端,可管理需理性、要科學專業,力求平衡。林語堂曾說,中國的士大夫是『以出世的精神作入世的事業』,得意時是儒家,失意時就入了佛道。這恰使我從容,深邃了。 對我而言,做管理是邊學邊積累經驗。很慶幸,在這方面我和前輩梅蘭芳不謀而合:建一所學校――培養藝術人才,『小百花班』如今已進入第三學年,並向其他劇種如京昆學習,讓越劇有更強的生存能力;建一個劇場――爲劇種演出提供安身立命之所,『小百花越劇場』 有三個演劇空間和一個越劇博物館,採用駐場方式;進行世界巡演――拓展中國戲曲的海外之路,世界頂級藝術節頻頻向『小百花』發來邀請。 談到開拓市場,這個話題要說的太多,這裡只能簡單概述思路。我要用美國『百老匯』和日本『寶冢』作爲實現越劇與現代都市融合的『參照樹』,繼續探索。 做演員,我很早就懂得了皮娜・鮑什所說的『舞者,重要的不是怎麼動,而是爲何而動』的道理,在舞台上演戲,是我審視人生、對抗孤獨與恐懼的方式,舞台是我安放自己靈魂的場所。我大概天生地屬於舞台,屬於排練場。唯有站在那兒,我如魚得水。前輩藝術家常說『戲比天大』,我輩何嘗不是如此。故而每有演出,我都會放棄所有行政工作,觀眾不會因爲你要忙行政工作,而降低對你藝術水準的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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