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草書店、紙老虎書店等幾家實體書店近日傳出即將關門的消息，不少讀者紛紛通過微博表達了自己的難過和惋惜之情。
難過也好，惋惜也罷，事實是，隨著一些實體書店生存困境的凸顯，一場實體書店如何『活』下去的博弈正在展開。而在這場博弈中，實體書店的生存路線圖也逐漸變得清晰：一方面需要依託政策扶持和引導，另一方面急需通過自我轉型和閱讀服務升級，實現自救，兩者不可或缺。 政府補貼 我們獲得5萬元的扶持資金，可以說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上海愛知書店 王玉明 位於上海復旦大學國權路上的鹿鳴書店，純正的學術氛圍以及店主人的隨和親近，讓人的心一下子靜了下來。『鹿鳴』以文史哲圖書見長，不僅國內學者常來走動，海外學子與學人也慕名前來。『偌大一個都市仿佛都聽得見呦呦鹿鳴之聲。』有讀者把如此美譽送給了這家書店。 去年2月，國內兩個城市分別出台了扶持實體書店的政策，杭州每年出資300萬元，用於對實體書店的扶持；上海市從新聞出版專項資金劃撥1500萬元支持出版物發行網點建設，其中500萬元用於定向支持各類實體書店，尤其是形成專業定位和品牌影響的民營實體書店。在上海500萬元扶持資金中，鹿鳴書店作爲35家獲扶持書店之一，分得了『一杯羹』。 『上海對實體書店的扶持採取每年項目申報的方式，而且針對申報項目的進展，每年會有兩次檢查和評估。』鹿鳴書店總經理顧振濤說，雖說政府扶持資金不多，但精神鼓勵的意義很大，『這樣也逼迫我動腦筋去想辦法尋求書店發展』。 鹿鳴書店靠一對一專業圖書服務項目與二手書改造計劃獲得了扶持資金。『所謂一對一服務，是針對我們的學者客戶群體。書店根據他們不同的需求，將圖書進行信息化處理，對圖書目錄整理和歸檔。這樣，讀者就能在短時間獲得最有效的圖書信息，不會在茫茫書海中亂找一氣了。』顧振濤說。 而二手書改造計劃，來自顧振濤的細心觀察。他發現一些大學教師購書經費充足，但是住房有限，書只進不出，影響了新書購買。『如果有舊書，可以給我們處理，我們把二手書進行再銷售，他們也可以騰籠換鳥了。』這兩個項目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運作，目前效果並不明顯，但顧振濤相信會有收穫。 上海愛知書店則是另一家獲得扶持的書店，市場部銷售總監王玉明說：『2012年，我們獲得了5萬元的扶持資金，可以說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它代表了政府的一種導向，給團隊很大的提振作用。』 獲得扶持資金一年多以來，王玉明根據書店運營的實際經驗，給出了一個明確的答案：『政府補貼不是救命稻草。即便給一家書店50萬元、100萬元補貼也沒有意義，更重要的是政策的引導和調控。』 書業生態 新書剛一上市，甚至預訂時，網上書店就開始打折了，這是要命的。 ――深圳出版發行集團 何春華 實體書店在經歷了30年高速發展的黃金期後，2008年以後進入行業的拐點。『2008年以前，深圳乃至全國的書店收益都是呈兩位數的增長，但此後進入了行業下行通道。』深圳出版發行集團副總經理何春華說，今年上半年，深圳書城收入已下降了8%。但他也表示，行業出現下滑並不可怕，這意味著書店生存的真正博弈已經展開。 任何業態每一次轉型都會經歷陣痛，更何況資金實力薄弱的實體書店。在這個時候，實體書店外部生態環境的改善，無疑能爲書店的生存和發展提供極其寶貴的助力。但遺憾的是，國內恰恰還有不少政策的空白地帶。 『目前，新書剛一上市，甚至預訂時，網上書店就開始打折了，這是要命的。』何春華呼籲，因爲新書隨意打折，造成文化產品的自我貶值，其後果已經非常嚴重。據他觀察，因爲網上書店新書一律打折，出版社爲了分攤編輯、管理、人工、版稅等諸多固定成本，只能抬高書價。『2011年，圖書平均價格是35元，2012年是37.6元，據說今年將達到40元。』毫無疑問的是，書價的上漲對書店銷售製造了諸多難題。 此外，因爲網店新書打折，更導致首印數的不斷下降。業內人士透露，3年前一般圖書首印數是1萬冊，兩年前是6000冊至8000冊，而今年已降至4000冊。如此下來，導致圖書數量越來越多，而優質產品相對較少，讀者的選擇變得更加困難，也更加劇實體書店的劣勢。 『政府補貼只會破壞市場的經濟體系，不利於公平競爭。』王玉明說。對此，業內人士也表示，對書店的扶持政策確實並非補貼那麼簡單，關鍵要發揮政府調控和政策引導的作用。政府不妨借鑑一下法國、日本的成熟經驗，出台新書出版三個月或六個月內不得打折的規定，或者出台在商場、社區配套建設書店的政策等，這對整個書業生態的良性發展往往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外，王玉明還建議，『國家應該扶持那些勇於創新的書店，這樣才能給行業帶來全新模式和引導力量。如果依舊扶持傳統經營模式的書店，不僅不利於實體書店的轉型，也不利於整個書業的良性發展。』 轉型發展 書店不能把自己單純當成賣書的，它還要賣體驗、賣環境…… ――讀者 穆雷霆 『如果僅按照市場經濟的規律來說，實體書店自己必須有能力存活下來，如果沒有能力存活，則說明它自身的存在並非社會經濟資源的最優化配置，它就應該死掉。』北京市爲發展扶持實體書店，從7月11日起向廣大市民徵求意見，讀者穆雷霆通過電子郵件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細看這些徵集來的意見，發現不少讀者都反對一味扶持。他們更強調，在政府幫扶的基礎上，更重要的還是書店的自救和自立。 事實上，面對發展的困境，一些書店已經大膽走出了創新、轉型之路。 上海愛書人發現，今年年初以來，一種新型書店在身邊多了起來――在一些地鐵沿線和寫字樓，甚至是社區、銀行，借閱櫃式的微型書店走進了他們的生活。網友『恬然的夏小七』講述了自己的『奇遇』：『一元錢只能乘坐一趟公交車，在早飯攤兒買一根油條，或是一杯被稀釋的豆漿，但在上海一塊錢能帶走一本書，你信不信？路過地鐵2號線虹橋火車站的站內書店，捐一元就能借走一本書，歸期不限。』 這種微型書店正是來自愛知書店的創意。王玉明告訴記者，從2007年至今，愛知書店已經開了50家連鎖網點，其中地鐵書店23家，開放式借閱櫃有17個。2010年開始，愛知書店每年盈利呈50%的增長。 愛知書店是三個到上海闖蕩的外地小伙子的傑作，這家書店2007年最早開在地鐵，但是隨著各種成本不斷上漲，他們只能把眼光轉向了更廣闊的地面。王玉明說：『我們完全是被逼出來的，一天到晚就琢磨著怎麼創新。』去年，書店的地面擴張之路首先選擇在地鐵周邊的樓宇，但有人值守的借閱櫃，增加了大量人工成本。『後來，我們採取開放式借閱，當時很多人覺得這個模式不靠譜。其實，最後我們計算了一下，圖書、雜誌丟失率只有5%。』王玉明說。 『是用戶一直在逼著我們改變，用戶用微博、留言等各種方式告訴我們需要什麼書，我們第二天就可以配上。』王玉明說。『愛知』靠著地鐵書店的書刊銷售和借閱櫃的借書服務以及網上書店的複合式經營，走出了一條新路。目前愛知書店已擁有20萬持卡消費會員，消費者中90%以上都是白領。 愛知書店跳出了書店的固有模式，而是將其當成一個特別的渠道來做。書店總監於傑說，『愛知』可以和雜誌社合作，成爲他們的線下訂閱、發行平台；可以與教育培訓機構合作，成爲他們的一個生源渠道。其實，愛知書店更多承擔的是一個介質功能。『它的盈利並不是從賣書得來的，而是通過幫合作夥伴優化渠道，幫合作夥伴省錢來賺錢，這就是愛知書店的模式。』於傑說。 書店轉型，將是大勢所趨。『書店不能把自己單純當成賣書的，它還要賣體驗、賣環境，就像星巴克絕不僅僅是一個賣咖啡的地方，它吸引人的正是環境和體驗。』讀者穆雷霆的說法，得到了單向街書店創始人之一的許知遠的呼應，『未來，書店越來越會變成體驗店，變成一個主題空間、活動空間，而書只是其中一部分。』 服務升級 我們的服務是跨業態的，會員想要什麼服務，我們就做什麼。 ――字裡行間書店 陳紹敏 實體書店一定得講究雙向溝通，抓住讀者就是抓住了未來。無論閱讀載體如何變化，擁有讀者的實體書店就一定會有未來。爲此，一些爲讀者提供全方位閱讀服務的書店開始萌芽。 兩年前，周功偶然轉進了位於北京遠洋國際中心的字裡行間書店，作爲證券投資顧問的他，步子沉重，內心糾結，正急於想放鬆自己。圖書、音樂、淡淡的燈光，還有飄香的咖啡，讓他留了下來，自家旁邊的這個書店讓他的心頓時靜了下來。幾乎沒有猶豫，周功掏出錢包付了1900多元，成爲金卡會員。 『上個周六，我和幾個朋友還在書店的小會議室聊了一下午，交流了操盤心得。』周功說，因爲他是會員，每個月可以免費使用一次會議室，而且幾乎每天，他都會到書店坐下來，喝喝茶，上上網，看看書，有時還會借幾本書回家。而這一切都是字裡行間書店金卡會員的專享，不用另外付錢。『這裡不單是一家書店，更是讀書、交友、休閒的平台。』周功覺得，在消費升級的情況下，讀者服務也應該升級，而這是目前不少書店都很缺乏的。 『我們和其他書店最大的不同是，我們不光賣書，還全方位爲讀者提供閱讀服務。』北京鳳凰壹力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陳紹敏說，2010年，字裡行間書店第一家店開張時，他們就嘗試實行會員制。『第一次辦卡，很多讀者是衝動型的，第二年能續卡，才表明讀者認可我們的服務。』遠洋國際中心店第二年續卡率達到了70%，字裡行間才又放開膽子，開了第二家。到現在，字裡行間總共開了8家店，擁有6000名會員。 『會員想要什麼服務，我們就做什麼。』陳紹敏舉例說，讀者如果想要某個作家、某本書的毛邊書，可以提前在書店預訂；如果看中了書店的書架，書店可以幫著製作同樣的架子；家裡想要什麼樣的藏書書目，書店也可以推薦。『甚至有讀者說喜歡周國平，希望周老師給推薦一個書目，書店也可以幫你做到。』 但陳紹敏不得不承認：『我們的服務是跨業態的，做起來真的挺難，就說幫讀者製作藏書票，要請藝術家設計，還要請專人製版、印刷等等。』好在全方面的閱讀服務模式開始收到了成效，這兩年，字裡行間書店的虧損每年都在縮小。 陳紹敏心中自有一個時間表，『這種全方位服務的模式，前期需要養的過程，至少兩年後才會有盈利。』但陳紹敏說，鳳凰壹力作爲鳳凰出版傳媒集團的子公司，每年可獲得集團的無息貸款，這也讓書店幹起來更有心理依靠。 和字裡行間專注於爲讀者展開全方位閱讀服務有所不同，位於北京東五環萬科青青家園的讀易洞書店更多把閱讀服務模式延伸到了企業、社區和家庭。 2005年，阮從和丈夫邱小石聯手開起了這家社區書店。圖書零售在小區里相對固定，如果靠零售，書店肯定不行。夫婦倆於是干起了閱讀顧問服務這一新行當。 位於東五環外的融科千章墅別墅尚未迎來第一批業主，社區會所圖書館就已先期開館，這正是邱小石和阮從的手筆。去年，邱小石實地選址、勘察了一番，爲圖書館制定了選書方案，千章墅別墅負責銷售的蔣女士說，大約有5000冊圖書，文學、社科、經濟、少兒等等，無所不包。『一家人來買房，有人看房，有人就會靜靜地看書，感覺特別好。』 『我們去年爲5家會所配備了圖書館用書，還爲兩個家庭配裝了家庭書房。』阮從說，這兩年，閱讀顧問服務業務在書店收益中已占據了大部分，遠遠高於圖書零售。 對話 扶持實體書店 絕不是簡單給筆錢 受訪者：北京市新聞出版局局長馮俊科 北京市新聞出版局正在通過各種渠道，就實體書店的扶持，廣泛徵求社會各界意見和建議。爲此，記者獨家對話了市新聞出版局局長馮俊科。 問：目前北京實體書店扶持政策的制定進展如何？扶持遵循什麼原則？ 答：新聞出版局正在對一些實體書店進行深入調研，書店特色、讀者滿意度、社會關注度、營業收入等方方面面都是我們考量的依據，目前可以說初步確立了要扶持的書店名單。當然，這個名單還要經過嚴格的調研、篩選和專家評議。 北京實體書店扶持政策已經制定了初稿，還需要完善。比如，如何利用多種資金的投入；如何解決租金貴的問題；北京7394家書店，哪些書店需要扶持，如何扶持等。特別是資金扶持方面，絕不能簡單地採取傳統的『輸血』辦法，絕不是簡單給筆錢，書店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而是要給那些適應市場新特點，創造新機制、新辦法、新形式的實體書店『輸血』。 問：我在採訪中了解到，一些民營書店很擔心實體書店扶持政策會向國有書店傾斜，是這樣嗎？ 答：這些擔心是多餘的。不管是民營書店，還是國有書店，只要是勇於創新、敢於創造新機制的實體書店，北京市都要給予扶持。而且這種扶持絕不會是一次性的，是會每年持續下去的。 問：一些實體書店的關張，讓很多人擔心實體書店的未來，您對實體書店的未來怎麼看？ 答：擔心其實更表達了人們對實體書店的厚愛。需要提醒大家，不能因一些書店的關張而忽視實體書店發展的現狀。從北京市年檢數據看，北京實體書店既有關張的，同時也有許多新開業的，總體上講，新開業的書店多於關張的。 但實體書店的確受到了高房租、一些網絡書店超低折扣不正當競爭、高人工成本、低利潤等因素的不斷衝擊，因此，一些實體書店經營上出現了困難，有些甚至關了張。 總體來說，我還是看好北京實體書店的發展。北京聚集了全國大量的優質出版發行資源。而實體書店作爲出版單位與讀者的橋梁與紐帶，也一定有存在的必要。另一方面，實體書店作爲重要的文化場所，也是這個城市不可缺少的風景。 當然，我們也要看到，面對眼前的困難，實體書店的發展需要轉型。一方面，書店要繼承已有的成熟經驗和優秀傳統，因爲完全改變自己，未見得就有出路。另一方面，要對新業態有較清晰地認知，對讀者群的需求有更加細化的分析與服務等等，這才是實體書店應該努力的方向。我相信，困境過後，實體書店一定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北京市扶持實體書店 公眾建議小覽 買了書卻沒時間看書，如果可以把實體書店開得像便利店一樣到處都有，而且內部環境優雅，倒是很願意去的。 ――『我愛練瑜伽』 扶持實體書店不能只是說一說，還要從心底里更寬容地對待多元的文化和民間的力量。這最終的進步還是要靠全民讀書的熱情和公民素質的整體提高。什麼時候大家覺得讀書比買手機更重要，比在一起吃飯聚會還重要，恐怕小書店才能悠閒地過日子吧。――艾維 實體書店必須積極開拓複合經營的方式，書店除了自身的根本屬性外，還可以是咖啡廳，是文化花園，是視聽場所，是創意樂園，是社交地，是文化綜合體。它必須拓寬自己的內涵和外延。――穆雷霆 （記者 路艷霞） 來源：北京日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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