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當地時間22日凌晨二時許,中國台灣著名詩人紀弦於家中去世,享年101歲。作為開啟台灣現代詩運動的代表人物,他的離去,也標誌着一個時代的結束。詩人流沙河在【台灣詩人十二家】中,曾用十二種動物,對應喻指十二家詩人,其中他將紀弦比作『獨步的狼』。而如今,這位曾寫下『我乃曠野里獨來獨往的一匹狼\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的詩人,只能在另一個世界中長嘯、獨行。
移民美國 晚年基本臥床,偶爾接待來訪者 最先在微博上發布老人去世消息的,是江蘇文藝出版社副總編輯於奎潮。他昨天上午接到紀弦兒子路學恂的電話,得知了紀弦去世的消息。『沒想到老人走得這麼快』,於奎潮說去年老人百歲的時候,家族成員還為他舉行了一個隆重的生日宴會,『他們寄了張照片給我,紀老戴着一個花冠,看上去狀態還可以。』 因為想要出版紀弦的詩集,於奎潮開始和紀弦家人有所交往。他從紀弦家人那裡了解到,因為年齡太大,老人近幾年基本都在臥床中度過,偶爾接待各地慕名來訪的人。『今年年初,我收到了路先生寄來的紀老的簽名本,他的字仍然非常漂亮。』 於奎潮收到的這個簽名本,是紀弦90歲時出版的詩集【年方九十】,其中收錄了紀弦晚年的一些詩作。這些詩表現出了活躍的思維、豐富的想象力,『仍然非常美』。 歷史貢獻 開啟台灣現代詩運動 紀弦1913年出生於河北清苑縣,1929年開始創作。他在上海以『路易士』為筆名發表作品,屬於現代派的一員。1948年1月底他由上海遷徙至台灣,在詩人伊沙看來,紀弦對中國詩歌產生的巨大影響正始於此時。『在上世紀40年代的上海,他其實並不算特別重要,只屬於現代派中的年輕人』伊沙說,『但他去了台灣之後,創辦了【現代詩】詩刊,這是台灣第一個有現代詩追求的詩刊,他可以說是台灣現代詩的開山鼻祖。』 紀弦於1953年創辦【現代詩】季刊,發出新詩再革命的先聲,在台灣掀起了一場現代主義詩歌的運動,『他們的口號很明確,就是向波德萊爾以降的法國現代詩學習』伊沙說。在他看來,『五四』時期胡適、郭沫若締造了新詩,到了1949年,新詩僅僅是到達了西方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詩歌的階段,但當詩人開始準備走向現代主義時,卻因為歷史原因不得不中斷。『當我們沒有辦法嘗試世界詩歌潮流的時候,紀弦完成了我們沒法完成的文學道路。』 伊沙認為如果說胡適、郭沫若開創了現代詩,艾青讓現代詩更為本土化、更有時代感,紀弦則讓中國的現代詩走進了現代主義,『他在整個中國文學史的地位是至高無上的,他的離去標誌着一個時代結束了。』 大陸影響 在詩歌史上刻下『你的名字』 台灣詩歌在上世紀80年代被引介到大陸,詩人王家新也正是那時第一次讀到了紀弦的詩歌,『當時還常常將紀弦和瘂弦弄混』。 王家新很喜歡紀弦的詩歌,他認為紀弦的詩歌將文言文和現代口語相結合,形成了一種語言上的張力,既有古典美又有現代性。『他的詩歌體現了早期現代主義的一些特點,比如追求語言的新奇、陌生感,有一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感覺』。王家新也覺得紀弦的詩歌沒有流於語言技巧的玩弄,而是有着很真實的內在感受,『他的詩將語言追求和內在表達很好地結合在了一起,讓我們讀了有感受。』 王家新曾在文章中分析紀弦的詩作【狼之獨步】,他寫道『這並不是在「玩語言」,如「颯颯的,颯颯颯颯的」這句「名句」,詩人發明了一種擬聲詞,並有意把它拖長、斷開,但這並不是無意義的語言遊戲。細心體會吧,正是這種「颯颯的,颯颯颯颯的」,把我們引向了一種詩的傾聽。』 ■ 詩人評說 藍藍 紀弦的詩我在上世紀80年代的時候讀得多一些,後來讀得比較少了。當時的感覺是他很現代,相對大陸當時的詩歌,他顯得很先鋒,受西方的影響比較大。因為他和洛夫等一批詩人都是用漢字寫詩,讓我印象很深,發現原來還有另外一種漢語詩歌的格局,還是很有啟發的。 屠岸 我第一次讀他的詩大概在敵偽時代的上海。他比我大十多歲,是我前一輩的人了,我和他沒有通過信,也沒有見過面。他的詩歌屬於現代主義甚至是後現代主義,在台灣和海外有比較大的影響。抗戰時期,他在上海辦過一個刊物叫【詩領土】,當時他的筆名叫路易士。 說到這還有一個笑話,他大概知道我這個人也寫詩,就派一個人來和我聯繫,但那天我恰恰不在家。我母親問他是哪裡的,他說是【詩領土】的。我母親聽成了司令部,她就很害怕,說怎麼日本憲兵司令部來找我的兒子了?她就說我兒子不在這裡,【詩領土】的人就沒再和我聯繫過。紀弦的詩總的來說,我讀得不多,我感覺他的語言有一些新的東西,不是很傳統,是一種現代主義的風格。 ■ 詩人小傳 手杖與煙斗 紀弦,本名路逾,1913年4月27日年出生於河北省清苑縣,少年時居於揚州多年,1933年畢業於蘇州美術專科學校。1929年,他寫作與初戀同步。1933年他用路易士做筆名,自費出版【易士詩集】。1934年在【現代】雜誌發表詩作。他曾和杜衡合辦【今代文藝】,並組星火文藝社,也曾和徐遲、戴望舒合辦【新詩】月刊。1945年他開始使用紀弦的筆名。截至1948年11月底由上海到台灣以前,紀弦在大陸共出版過九本詩集,辦過七種詩刊。 紀弦到台灣後,長期任教於成功中學,培養了眾多詩壇新生力量。在台灣期間,他最引人重視的是創辦【現代詩】,組織現代派。他主張新詩要走『橫的移植』的道路,希望創造出一種超越時空、具有抵制抒情的詩性品格的純詩。但這一主張因激進性而引起當時台灣詩壇的不滿。紀弦由此成為一些詩人口誅筆伐的對象,這讓他常常有一種孤獨感,並將這種感受滲透到詩中。但紀弦生性率真,他用詩來進行精神慰藉,稱這是『光榮的獨立,我自甘寂寞。』 紀弦讀書時愛蓄長發、打大領結,穿着沾滿油彩的外衣招搖過市。年歲稍長,煙斗、手杖變成了他的標誌,他的老友徐遲曾回憶,『修長修長的個子,穿着三件頭一套的黑西服。他手提一根黑手杖,嘴銜一隻黑煙斗,有時還牽着一條繞着他跳舞的小黑狗。』他自己也曾寫作一首詩【七與六】,『拿着手杖7\咬着煙斗6』,『手杖7+煙斗6=13之我\一個詩人。一個天才\一個天才中之天才\一個最不幸的數字\唔,一個悲劇』這是一個詩人自嘲的獨白,其詼諧、自嘲的風格也常見於紀弦的詩中。 1976年底,紀弦移民美國,晚期詩歌變得溫柔敦厚,常在平白中見奇趣。紀弦七十歲時創作的【七十自壽】表達了晚年的心境:『既不是什麼開始,亦尚未到達終點\而就是一種停,停下來看風景。』 ■ 紀弦的詩 你的名字 用了世界上最輕最輕的聲音, 輕輕地喚你的名字每夜每夜。 寫你的名字, 畫你的名字, 而夢見的是你的發光的名字: 如日,如星,你的名字。 如燈,如鑽石,你的名字。 如繽紛的火花,如閃電,你的名字。 如原始森林的燃燒,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 刻你的名字在樹上。 刻你的名字在不凋的生命樹上。 當這植物長成了參天的古木時, 啊啊,多好,多好, 你的名字也大起來。 大起來了,你的名字。 亮起來了,你的名字。 於是,輕輕輕輕輕輕輕地呼喚你的名字。 ――紀弦 本版采寫 新京報記者 江楠 來源:新京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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