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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四十六 漢孝桓皇帝永壽三年~延熹二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佈:金色轟炸機

2022-4-1 01:06

漢孝桓皇帝永壽三年丁酉公元157年

春,正月,己未,赦天下。

春季,正月己未疑誤,大赦天下。

居風令貪暴無度,縣人朱達等與蠻夷同反,攻殺令, 聚眾至四五千人。夏, 四月,進攻九真,九真太守兒式戰死。詔九真都尉魏朗討破之。

居風縣今越南國清化市縣令一縣行政長官貪污暴虐沒有限度,縣民朱達等和蠻夷聯合反叛,攻打縣城,殺死縣令,聚集群眾四五千人。夏季,四月,進攻九真郡郡治今越南國東山縣,九真郡太守一郡行政長官式戰死。漢桓帝下詔,命九真郡都尉一郡武裝力量統領魏朗率軍將朱達等擊敗。

這些邊遠地區的地方官員,經常出現這種貪婪殘暴之輩,逼反當地百姓。之前我們講到多次了。究其原因,很可能是由於這些地方極度落後,氣候環境也很差,被派到這裏做官的人,心裏不平衡。又由於天高皇帝遠,做壞事朝廷不知道,因此便肆無忌憚地把氣撒在百姓身上。但皇帝治不了你,不代表百姓不會反抗。

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閏五月庚辰晦疑誤,出現日食。

京師蝗。

京都洛陽今河南洛陽市發生蝗災。

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議之。太學生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軸空於公私之求。民所患者,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飢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飢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愍海內之憂戚,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弊,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吞肌及骨,並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版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雖方尺之錢,何有能救其危也!』遂不改錢。

有人上書說:『人民所以貧困,原因在於錢幣的重量太輕,厚度太薄,應該改鑄大錢。』奏章交付給四府大將軍、太尉、司徒、司空的官員,以及太學國家最高學府中有見解的學生,共同討論。太學生劉陶上書說:『我們當前面臨的憂患,不在於錢幣,而在於人民饑荒。我看到,連年以來,茂盛的莊稼都被蝗蟲和螟蟲吃光;民間所織的布匹都被朝廷和官吏私人搜刮一空。人民所憂患的,難道是錢幣的厚薄和銖兩的輕重嗎?即令當前能把沙礫化作南方出產的黃金,把瓦片變成和發現的白玉,而讓百姓渴了沒有水喝,餓了沒有飯吃,儘管有天皇氏、伏羲氏的純潔美德,唐堯和虞舜的清明政治,仍不能保證宮室門屏之內的安全。人民可以有一百年不用錢幣,不可以有一天飢餓,所以吃飯才是最急迫的問題。主張改鑄錢幣的人,不了解農業生產是國家的根本大計,多數隻說改鑄錢幣的好處。但是,如果一萬個人鑄錢,一個人掠奪,仍是不能滿足。何況現在是一個人鑄錢,而有一萬個人來掠奪!儘管把天地間的陰陽二氣都當作炭火,把萬物都當成銅,驅使不吃飯的人民,使用不飢餓的役夫,仍不能滿足永無止境的需求。要想使人民富裕,財富充足,最要緊的在於停止征役,禁止掠奪,則百姓不必勞苦而自然富足。如果陛下哀憐天下百姓的憂愁,想改鑄錢幣,使其整齊劃一,用來拯救時弊,這就猶如將魚養在鼎的沸水之中,讓鳥栖息在燃燒着烈火的樹木之上。水和樹木,本來是魚和鳥賴以生存的,用的不是時候,一定會被燒焦煮爛。希望陛下放寬刻薄的禁令,暫緩實行改鑄錢幣的建議,傾聽民間百姓流傳的評議時政的歌謠和諺語,詢問路旁老人的憂患,觀察日、月、星辰等三光的變異,察視山峯崩裂和河水乾涸的警告。天下人民的心願,國家急需辦理的大事,就可以看得明明白白,沒有遺漏和疑惑的地方。我想到,當今田地雖然寬廣卻得不到耕種,人民雖然很多卻得不到食物。眾小人爭相搶奪官爵,掌握國家的高位,猶如兀鷹兇殘而橫行天下,猶如烏鴉掠奪而貪婪無厭,連皮帶骨,把人民一口吞下,而仍不能滿足。我擔心役夫和窮困的工匠會突然從版築之間崛起,扔掉斧頭,捋衣出臂,登高向遠方吶喊,使憂愁怨恨的人民起來響應,猶如雲一樣紛紛集合,到那時候,即令有一尺見方的錢幣,營怎能挽救危亡!』於是不改鑄錢幣。

劉陶所說的時局弊病確實存在,但和規範鑄錢並不矛盾。朝廷鑄的錢,實際重量小於面值,這確實是一種損害百姓利益,掠奪民間財富的行為。既然發現了這個問題,就有改的必要。劉陶說了一大堆其它問題來阻止錢幣改革,實在是沒道理。屬於書生的迂腐之見。這種人是很誤國的,比如後世有的王朝覺得首都不安全,要遷都。有些槓精就非說什麼『在德不在險』,於是敵人長驅直入打進來,首都很快淪陷。還有有的王朝軍備廢弛,武器落後。面臨外敵入侵,有志之士要整軍備戰,向國外學習先進技術。這時候槓精又出來說啥『忠信為甲冑,禮義為盾牌』。然後就是一連串的喪權辱國。這種不切實際的空談,耽誤了很多改革的機會。

冬,十一月,司徒尹頌薨。

冬季,十一月,司徒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行政官尹頌去世。

長沙蠻反,寇益陽。

長沙郡郡治今湖南長沙市蠻人反叛,攻打益陽縣今湖南益陽市

以司空韓縯為司徒;以太常北海孫朗為司空。

任命司空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監察官韓縯yǎn為司徒;擢升太常九卿之一,掌管禮儀祭祀、北海郡郡治今山東昌樂縣人孫朗為司空。

漢孝桓皇帝延熹元年戊戌公元158年

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太史令陳授因小黃門徐璜陳『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冀』。冀聞之,諷雒陽收考授,死於獄。帝由是怒冀。

夏季,五月甲戌晦二十九日,出現日食。太史令掌管史料記錄整理、天文觀測陳授通過小黃門徐璜,奏稱:『出現日食災異,罪過在於大將軍梁冀。』梁冀聽到這個消息後,於是,授意洛陽縣令逮捕和拷問陳授,陳授死在獄中。漢桓帝因此惱恨梁冀。

不經過皇帝,擅自逮捕殺害朝中大臣,梁冀的行為觸犯皇帝底線了。

京師蝗。

京都洛陽發生蝗災。

六月,戊寅,赦天下,改元。

六月戊寅初四,大赦天下。改年號。

大雩。

舉行求雨的祭祀大典。

秋,七月,甲子,太尉黃瓊免;以太常胡廣為太尉。

秋季,七月甲子二十日,太尉三公之一,名義上的最高軍政官黃瓊被免官,擢升太常胡廣為太尉。

冬,十月,帝校獵廣成,遂幸上林苑。

冬季,十月,漢桓帝前往廣成苑皇家園林,位於今河南汝州市打獵,隨後到上林苑位於京城洛陽周邊的皇家園林

十二月,南匈奴諸部並叛,與烏桓、鮮卑寇緣邊九郡。 帝以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將。臣無文武之材而忝鷹揚之任,雖歿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民數更寇虜,室家殘破,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并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陛下以百姓為子,焉可不垂撫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歸仁,豈復輿金輦寶以為民惠乎!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兇悍,困衰緣隙;而令倉庫單于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效,皆由將帥不忠,聚奸所致。前涼州剌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逾時,功效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並、涼二州今年租、更,寬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乃更選幽、並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並、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到職,州郡重足震慄,省息經用,歲以億計。

十二月,南匈奴各部部眾同時反叛,和烏桓、鮮卑等聯合侵犯沿邊九郡。漢桓帝任命京兆尹管理長安及其周邊的郡級行政長官陳龜為度遼將軍負責漢朝北部邊防事務。陳龜臨行前,向桓帝上書說:『我曾經聽說,當日、月、星辰不順着軌道運行時,應該選拔士人為相;蠻夷不恭順朝廷時,應該選拔士卒為將。我沒有文武雙全的才能,卻擔當大軍統帥的重任,即令身死,也難以報答。而今,西方邊界地區,土地瘠薄多石,人民不斷受到外族的侵犯擄掠,家家戶戶都已經殘破不堪,雖然還有一口氣可以呼吸,但實際上如同一具枯乾的朽骨。往年并州今山西一帶下大雨,同時發生水災和蟲災,農作物荒廢,人民繳納不起租稅和更賦。陛下把百姓當作子女,怎麼能夠不盡撫養的恩惠?古公亶父周文王的祖父、西伯姬昌周文王,天下的人都已紛紛歸向他倆,哪裏還需要再用車輛載着金銀財寶,向人民施行恩惠?陛下繼承中興的皇統,接續光武帝的帝業,臨朝處理政務,然而對這一方面卻沒有特別留意。並且,州牧一州行政長官和郡太守都不賢良,有的人甚至是出自宦官的推薦,他們畏懼冒犯聖上的旨意,就只求得過且過。人民呼喊和嗟嘆的聲音,招來更大的災害。外族兇猛強悍,趁着政治衰敗,利用人民的怨恨,起兵作亂。至使倉庫的糧秣,全被豺狼吃光;朝廷屢次出兵討伐,卻收不到絲毫功效。這都是由於將帥不忠,貪官聚斂所造成的。前任涼州今陝西西部、甘肅、寧夏一帶刺史一州監察官祝良,初被任命到州上任後,對貪官污吏多有舉發和懲處,郡太守和縣令、長,受到貶謫和撤職的將近半數,任職不到一年,功績和效果卓著,實在應該給他特別的獎賞,以勉勵他的功績和才能。還應更換其他不稱職的州牧和郡太守,罷免邪惡貪殘的官吏。並應該重新遴選護匈奴、烏桓、羌等中郎將及校尉均為管理歸降夷狄的官,要求具備文武全才,授予行使法令的權力。免除并州、涼州今年應該繳納的田租和更賦,寬大和赦免罪犯,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樣,善吏知道奉公守法的福氣,惡吏知道營私舞弊的禍害,胡馬將不會再暗中窺伺長城,邊塞也將沒有候望烽火的憂患。』於是,桓帝重新任命幽州今河北北部、北京、天津、遼寧、朝鮮國一帶、并州刺史,京兆虎牙營、扶風雍營的都尉,郡太守和都尉及以下的官吏,也多有更換。並且下詔:『為了陳將軍的請求,免除并州、涼州一年的田租和更賦,以表示朝廷對官吏和人民的恩賜。』陳龜到職以後,所在州郡官府的官吏,都大為震恐,節省下來的經費,每年以億計算。

【曹劌論戰】裏說,首先要取信於民,才能打勝仗。內政做不好,外敵就有機會入侵。陳龜建議整肅邊境郡縣的吏治,是十分正確的。內部基本盤穩了,才好對外發動反擊。

詔拜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以討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坑,煙火相望,兵眾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陰與和通,遂使斬匈奴、屠各渠帥,襲破其眾,諸胡悉降。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為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漢桓帝下詔,任命安定屬國位於今寧夏固原市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率軍討伐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用火焚燒屯駐在五原郡郡治今內蒙古烏拉特前旗的度遼將軍府大門,又前往赤坑kēng據守, 煙火可以看得很清楚。張奐的部隊,大為驚恐,紛紛準備逃亡。可是,張奐仍然安坐帳中,跟他的門徒和學生照樣自如地講解和朗誦經書,軍心才稍微安定下來。於是,張奐秘密派使者勸說烏桓,暗中和烏桓和好。然後,命烏桓斬殺匈奴以及匈奴的旁支屠各的首領,大破匈奴部眾,匈奴人全部投降。張奐認為南匈奴單于車兒沒有能力統御和治理匈奴國事,於是將他軟禁,奏請朝廷改立左谷蠡王為單于。桓帝下詔說:『【春秋】主張大居正,以君位傳子為常道。車兒一心歸向朝廷,有什麼罪過要罷黜他?送他返回王庭!』

南匈奴各部反叛,說明這個單于很有問題,即使他本人無心反叛,但他不能阻止手下各部的反叛行為,可見其失職。撤換他是必須的。漢桓帝此舉極為失誤。

大將軍冀與陳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不為胡虜所畏, 坐征還,以種暠為度遼將軍。龜遂乞骸骨歸田裏,復征為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龜自知必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種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邊方晏然無警;入為大司農。

大將軍梁冀和陳龜之間一向有怨恨。梁冀誣陷陳龜毀壞國家的威嚴,牟取個人的功勞和名譽,不能得到匈奴人的敬重和畏服。陳龜因罪被徵召,返回京都洛陽,種暠hào被任命為度遼將軍。於是,陳龜請求退休,回歸故鄉。後來,朝廷又徵召他擔任尚書。這時,梁冀暴虐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厲害,陳龜向漢桓帝上書彈劾他的罪狀,請求誅殺梁冀,桓帝不予理會。陳龜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梁冀所害,於是絕食七天而死。種暠到度遼將軍大營以後,首先宣佈朝廷的恩德和信義,勸誘外族歸降;有不歸降的,再進行討伐。有些羌人先前被生擒,現囚禁在郡縣官府做人質,種暠命令將他們全部釋放。他誠心誠意地進行懷柔和安撫,賞罰分明,因此羌人、胡人都紛紛前來歸服。於是,種暠下令拆除烽火台和瞭望亭,邊境地區一片安寧,沒有警報。種暠被調回京都洛陽擔任大司農九卿之一,掌管全國經濟農業

又一個能臣,被梁冀間接害死了。漢桓帝沒有立即處理,也是畏懼其權勢,怕重蹈漢質帝的覆轍,他在尋找機會。好在接替陳龜的種暠也很能幹,確保了北部邊境安全。

漢孝桓皇帝延熹二年己亥公元159年

春,二月,鮮卑寇雁門。

春季,二月,鮮卑侵犯雁門郡郡治今山西朔州市

蜀郡夷寇蠶陵。

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夷人攻打蠶陵縣今四川茂縣

三月,復斷刺史、二千石行三年喪。

三月,再次取消刺史和二千石官吏為父母服喪三年的規定。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朝廷也很為難。

夏,京師大水。

夏季,京都洛陽發生水災。

六月,鮮卑寇遼東。

六月,鮮卑侵犯遼東郡郡治今遼寧遼陽市

梁皇后恃姊、兄蔭勢,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妒忌,六宮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頓衰。後既無嗣,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迫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希,後益憂恚。秋,節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獻皇后於懿陵。

梁皇后仗恃姐姐梁太后和哥哥大將軍梁冀的庇護和勢力,窮極奢華,比前世加倍,獨佔桓帝的寵愛,嫉妒成性,六宮的其他嬪妃都不得侍奉漢桓帝。等到梁太后去世,桓帝對她的恩寵頓時衰退。梁皇后自己沒有兒子,每當其他嬪妃懷有身孕,很少能得到保全。桓帝雖然畏懼梁冀,不敢譴責和發怒,然而讓梁皇后來陪侍的次數變得稀少,梁皇后越來越憂愁憤恨。秋季,七月丙午初八,梁皇后去世。乙丑二十七日,將她安葬在懿陵,諡號為懿獻皇后。

前朝和後宮同時受梁家的氣,漢桓帝的委屈想必大家都能想像得到。皇帝的私生活,受朝政的影響很大,遠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自由。

梁冀一門,前後七侯,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冀專擅威柄,凶恣日積,宮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纖微必知。其四方調發,歲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乘輿乃其次焉。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下邳吳樹為宛令,之官辭冀,冀賓客布在縣界,以情托樹,樹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誅。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托非人,誠非改聞!』冀默然不悅。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為人害者數十人。樹後為荊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冀托以他事腰斬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高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縣車之禮,高枕頤神。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損盛權,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密遣掩捕,著乃變易姓名,託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高論,與著友善,絜、武嘗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內高士,而不詣冀;冀追怒之,敕中都官移檄禽捕,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櫬奏書冀門,書入,仰藥而死,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貴人薨,冀從貴人從子林慮侯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並族其家十餘人。涿郡崔琦以文章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諫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屢世台輔,任齊伊、周,而德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玄黃改色、鹿馬易形乎!』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

梁冀家族一門,前後共有七個侯,三個皇后,六個貴人, 兩個大將軍,夫人和女兒享有食邑而稱君的七人,娶公主為妻的三人,其他擔任卿、將、尹、校等官職的五十七人。梁冀把持朝廷威權,獨斷專行,凶暴放肆,日甚一日。宮廷禁軍和皇帝最親近的侍衛和隨從中,都有他的親信,皇宮內部皇帝的起居,再細小的情況,他都必定了如指掌。向四方徵調的物品,以及各地每年按時向皇帝貢獻的禮品,都先將最好的呈送給梁冀,皇帝還得排在他的後面。官吏和百姓帶着財物,到梁冀家裏請求做官或者免罪的,在道路上前後相望。文武百官升遷或被徵召,都要先到梁冀家門呈遞謝恩書,然後才敢到尚書台全國行政中樞去接受指示。下邳國封國都城位於今江蘇邳州市人吳樹被任命為宛縣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縣令,上任之前向梁冀辭行,梁冀的賓客散佈在宛縣縣境的很多,梁冀托吳樹照顧他們。吳樹說:『邪惡的小人是殘害百姓蛀蟲,即令是近鄰,也應誅殺。將軍高居上將之位,應該崇敬賢能,彌補朝廷的缺失。可是,自從我隨同您坐下以後,沒有聽見您稱讚一位長者,而囑託我照顧很多不恰當的人,我實在不敢聽!』梁冀沉默不語,心裏很不高興。吳樹到縣上任後,便將梁冀的賓客中為人民所痛恨的數十人誅殺。吳樹後來升任荊州今湖北、湖南一帶刺史,上任前向梁冀辭行,梁冀請他喝下了毒酒。吳樹出來,死在車上。東郡郡治今河南濮陽縣太守侯猛,剛剛接受任命時,沒有去謁見梁冀,梁冀就另外找了一個罪名將他腰斬。郎中宮廷侍衛,預備官員、汝南郡郡治今河南平輿縣人袁著,年方十九歲,到宮門上書說:『春夏秋冬的運轉,每個季節都在達到極盛時便消退。太高的官職爵位,過分的寵愛信任,很少不招來災禍。如今大將軍已經位極人臣,功成名遂,應該特別警戒;最好是效法漢元帝時的御史大夫薛廣德,把皇帝賞賜他的安車懸掛起來,高臥家中,頤養精神,不再過問政事。經傳上說:「樹木果實太多,會劈開樹枝,傷害樹根。」如果不抑制和減損他手中所掌握的過盛的權力,恐怕不能保全他的性命。』梁冀聽到這個消息後,秘密派人搜捕袁著。於是,袁著改名換姓,假裝有病身死,家裏人用蒲草結紮成屍體,買來棺木殯葬。梁冀識破這是一個騙局,繼續追捕,終於抓到袁著,將他鞭打至死。太原郡郡治今山西太原市晉源區人郝絜、胡武,好說驚人的話,喜歡高談闊論,和袁著交情很好。郝絜、胡武曾經聯名上書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府,推薦天下的高明人士,卻沒有將推薦書送給梁冀。袁著死後,梁冀記起舊恨,命京師有關官署發文書逮捕郝絜、胡武。於是,胡武全家被殺,死了六十餘人。郝絜起初逃亡,後來知道無法逃掉,於是帶着棺木,親自到梁冀家門上書,將書遞進去後,便服毒而死,家屬才得以保全。漢安帝的嫡母耿貴人去世,梁冀向耿貴人的侄兒、林慮侯耿承索取耿貴人的珍寶玩物,但沒有得到手。於是梁冀惱羞成怒,誅殺耿承及他的家屬十餘人。涿郡郡治今河北涿州市人崔琦因擅長於撰寫文章,而得到梁冀的喜愛。崔琦作【外戚箴】、【白鵠賦】向梁冀諷勸。梁冀大怒。崔琦對梁冀說:『從前,管仲擔任齊國的宰相,喜歡聽譏刺和規勸的話;蕭何輔佐漢室王朝,專門設置記錄自己過失的官吏。而今,將軍身居輔政高位兩朝,責任和伊尹、周公同等重大,可是沒有聽說您推行德政,卻只生靈塗炭,災難深重。將軍不但不能結交忠貞賢良來拯救大禍,反而想要堵塞士人的口,蒙蔽主上的耳目,使天地顏色顛倒,鹿馬換形嗎?』梁冀無法回答,便將崔琦遣送回鄉。崔琦因恐懼而離家,四處逃亡躲藏。梁冀派人將他搜捕到手,加以誅殺。

梁冀的這些行為,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不僅把自己當成了事實上的皇帝,而且心胸越來越狹隘。別人好心勸諫他,都會遭到滅門之禍。正所謂『天欲令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待到他惡貫滿盈之日,就是他滅亡之時。

冀秉政幾二十年,威行內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親與,帝既不平之;及陳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后從兄子郎中鄧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適梁紀;紀,孫壽之舅也。壽以猛色美,引入掖庭,為貴人,冀欲認猛為其女,易猛姓為梁。冀恐猛姊婿議郎邴尊沮敗宣意,遣客刺殺之。又欲殺宣,宣家與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覺之,鳴鼓會眾以告宣。宣馳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廁,獨呼小黃門史唐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誰乎?』衡對:『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與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橫,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朝,迫脅內外,公卿以下,從其風旨,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奸賊,當誅日久;臣等弱劣,未知聖意如何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密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奸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召璜、瑗五人共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決,勿復更言,恐為人所疑。』

梁冀把持朝政將近二十年,威勢和權力震動內外,漢桓帝只好拱手,什麼事都不能親自參與。對於這種情況,桓帝早已忿忿不平,及至陳授死去,他愈發憤怒。和熹皇后鄧綏的侄兒、郎中鄧香的妻子宣,生下女兒鄧猛。鄧香死後,宣改嫁給梁紀為妻。梁紀,即梁冀之妻孫壽的舅父。孫壽因鄧猛美貌,把她送進掖庭後宮,被桓帝封為貴人。梁冀打算把鄧猛認作自己的女兒,將鄧猛改姓為梁猛,可是害怕鄧猛的姐夫、議郎負責進諫、議政邴尊從中破壞,說服岳母宣予以拒絕,於是派刺客將邴尊殺死。其後,梁冀又想殺害鄧猛的母親宣。宣家和中常侍宦官袁赦的家相鄰,當梁冀派遣的刺客爬上袁赦家的屋頂,準備進入宣家時,被袁赦發覺。於是袁赦擂鼓聚集眾人,通知宣家。宣急忙奔入皇宮,向桓帝報告,桓帝勃然大怒。於是,他單獨招呼小黃門史宦官唐衡跟隨他上廁所,問道:『我的左右侍衛,和皇后娘家不投合的,有誰?』唐衡回答說:『中常侍單超、小黃門史左悺和梁不疑有仇。中常侍徐璜、黃門令具璦,經常私下對皇后娘家放縱驕橫表示憤恨,只是不敢開口。』於是,桓帝將單超、左悺guàn叫進內室,對他倆說:『梁將軍兄弟在朝廷專權,脅迫內外,三公、九卿以下,都得按着他們的旨意行事,現在,我想要誅殺他們,你們二位的意思如何?』單超等回答說:『梁冀兄弟的確是國家的奸賊,早就應該誅殺;只是我們的力量太弱小,不知聖意如何罷了。』桓帝又說:『確實如你們所說,那麼,請你們秘密謀劃。』單超等回答說:『謀劃並不困難,只恐怕陛下心中狐疑不決。』桓帝說:『奸臣威脅國家,應當定罪伏法,為什麼狐疑不決呢!』於是,把徐璜、具璦ài叫來,桓帝和五個宦官共同定計,桓帝將單超的手臂咬破出血,作為盟誓。單超等人對桓帝說:『陛下如今既然已下定決心,千萬不要再提這件事,怕會引起猜疑。』

漢桓帝要剷除梁冀,已經不能通過正常手段了。皇帝對臣下發動政變,這種事真稀奇。不過也正是由於在推倒梁冀這件事上,朝中大臣的無所作為,讓這些宦官有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也釀成了梁冀倒台後,宦官專權的局面。

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黃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具瑗敕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圖不軌』。帝御前殿,召諸尚書入,發其事,使尚書令尹勛持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閣,斂諸符節送省中,使具瑗將左右廄騶、虎賁、羽林、都候劍戟士合千餘人,與司隸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祿勛袁盱持節收冀大將軍印綬,徙封比景都鄉侯。冀及妻壽即日皆自殺;不疑、蒙先卒。悉收梁氏、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少長皆充市;他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梁冀,不衛宮,止長壽亭,減死一等,免為庶人。故吏、賓客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空。是時,事猝從中發,使者交馳,公卿失其度,官府市裏鼎沸,數日乃定;百姓莫不稱慶。收冀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稅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

梁冀果然對單超等產生猜疑,八月丁丑初十, 派遣中黃門張惲入宮住宿,以防範意外變故。具璦命令屬吏逮捕張惲,罪名是:『擅自從外入宮,想要圖謀不軌。』桓帝登上前殿,召集各位尚書中樞行政官前來,揭發了這件事,派遣尚書令尚書台長官尹勛持節統率尚書左右丞、尚書郎以下官吏,命全都手執兵器,守衛中央機構,將所有代表皇帝和朝廷的符節收集起來,送進內宮。又派遣具璦率領左右御廄皇家馬場的騎士、虎賁、羽林衛士、都候均為禁衛軍所屬的劍戟士,共計一千餘人,和司隸校尉掌管京城及周邊監察事務張彪一同包圍梁冀的府第。派光祿勛九卿之一,宮廷侍衛統領袁盱持節,向梁冀收繳了他的大將軍印信,將他改封為比景都鄉侯。梁冀和他的妻子孫壽,當天雙雙自殺。梁不疑、梁蒙在此以前已經去世。將梁氏和孫氏家族,包括他們在朝廷和地方的親戚,全部逮入詔獄,不論男女老幼,全都押往鬧市斬首,屍體暴露街頭。受牽連的公卿、列校、州刺史、二千石官員,被誅殺的有數十人。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郎,都因阿附梁冀,沒有去保衛宮廷而停留在長壽亭,被指控有罪,以減死罪一等論處,免去官職,貶為平民。此外,梁冀的舊時屬吏和賓客,被免官的有三百餘人,整個朝廷,為之一空。當時,事情突然從皇宮中發動,使者來往奔馳,三公九卿等朝庭大臣都失去常態,官府和大街小巷猶如鼎中的開水一片沸騰,數日之後,方才安定,百姓們無不稱快,表示慶祝。桓帝下令沒收梁冀的財產,由官府變賣,收入共計三十餘億,全都上繳國庫,減收當年全國租稅的一半。並將梁冀的園林分散給貧民耕種。

梁冀這個附着在朝廷身上的毒瘤終於被清除了。其實梁冀自己也明白,已經天怒人怨的他,一旦失勢,就不可能再保全性命。因此皇帝還沒下令殺他,僅僅貶了他的官,他就自我了斷了。由於梁冀的巨額家產被充入國庫,國家給百姓減了稅,還把園林分給了貧民作為耕地。從上到下都獲得了利益,這一點漢桓帝做得非常到位,利用梁冀收穫了不少民心。

壬午,立梁貴人為皇后,追廢懿陵為貴人冢。帝惡梁氏, 改皇后姓為薄氏,久之,知為鄧香女,乃複姓鄧氏。

壬午十五日,漢桓帝立梁貴人為皇后,並將梁冀的妹妹、梁皇后的墳墓懿陵貶稱為貴人冢。桓帝厭惡梁氏,便將皇后梁猛的姓,改為薄氏。過了許久,才知道皇后是鄧香的女兒,於是,又重新改姓鄧氏。

漢桓帝恨梁家居然恨到了這種地步,可見其之前被壓抑的怒火積攢到了多高。

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唐衡皆為縣侯, 超食二萬戶,璜等各萬餘戶,世謂之五侯。仍以、衡為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勛等七人皆為亭侯。

漢桓帝下詔,賞賜誅殺梁冀的功臣,將單超、徐璜、具璦、左悺、唐衡,都封為縣侯,單超食邑二萬戶,徐璜等四人各一萬餘戶,當世稱他們為『五侯』。擢升左悺、唐衡為中常侍。又將尚書令尹勛等七人都封為亭侯。

五個宦官封的是縣侯,幾位大臣封的是亭侯。縣侯封地是一個縣,亭侯就只有十裏之地,相當於一個村了。由此可見,漢桓帝對宦官的信任遠勝於對大臣。這也難怪,梁冀專權的日子裏,大臣幾乎都是梁冀的人,桓帝能依靠的,只有宦官。現在我們總覺得,治國就得依靠大臣,宦官不靠譜,但皇帝可不那麼想。誰和他親近,他就更信任誰。

以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中山祝恬為司徒, 大鴻臚梁國盛允為司空。

擢升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皇帝的顧問、中山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北定州市人祝恬為司徒,大鴻臚九卿之一,掌管外交、梁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南開封市人盛允為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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