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庫 簡介 目錄 A-AA+ 書籤 查字

             

卷九下·萬章章句上

孟子註疏作者:李學勤發佈:一葉知秋

2020-8-30 00:31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欲知堯實以天下與舜否.孟子曰:『否.堯不與之.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當與天意合之.非天命者.天子不能違天命也.『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是也.『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萬章言誰與之也.曰:『天與之.』孟子言天與之.『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萬章言天有聲音命與之乎.曰:『否.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曰:天不言語.但以其人之所行善惡.又以其事從而示天下也.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萬章欲知示之之意.曰:『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諸侯能薦人於天子.不能使天子與之諸侯.大夫能薦人於諸侯.不能使諸侯與之大夫.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言下能薦人於上.不能令上必用之.舜.天人所受.故得天下也.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萬章言天人受之.其事云何.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百神享之.祭祀得福也.百姓安之.民皆謳歌其德也.舜相堯二十有八載.非人之所能為也.天也.二十八年之久.非人為也.天與之也.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而居堯之宮.逼堯之子.是篡也.非天與也.南河之南.遠地南夷也.故言然後之中國.堯子.胤子丹朱.訟獄.獄不決其罪.故訟之.謳歌.謳歌舜德也.【泰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此之謂也.』【泰誓】.【尚書】篇名.自.從也.言天之視聽.從人所欲也.

文疏『萬章曰』『此之謂也』
正義曰:此章指言德合於天.則天爵歸之.行歸於仁.則天下與之天命不常.此之謂也.
『萬章曰:堯以天下與舜.有諸』萬章問孟子.堯帝以天下與舜.有之乎.
『孟子曰:否』.孟子答之.堯不與之也.
『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孟子言天子不能以天下與其人也.
『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萬章又問孟子.言如此則舜有天下也.誰與之.
『曰天與之』.孟子答以為天與之也.
『天與之者.諄諄然命之乎』.萬章又問天與之舜者.天有聲音.諄諄然命與之乎.
『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孟子又答之.言天不以言語諄諄然命之也.但以人之所行善惡與其事.從而示之而止矣.
『曰:以行與事示之者.如之何.』萬章又問.以行與事示之者.是如之何也.
『曰:天子能薦人』『示之而已矣』.孟子答之.言天子者雖能舉薦人於上天也.又不能使上天以與之天下也.諸侯者能舉薦人於天子.而不能使天子必與為之諸侯.大夫者能薦人於諸侯.而不能使諸侯必與為之大夫.往者堯舉薦舜於上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我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矣.
『曰:敢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如何』.萬章又問薦之於天而天受之.與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是如之何也.
『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也.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不能以天下與人也』.【書】云『納於大麓』.是堯薦舜於天也.『烈風雷雨弗迷』.是天受之也.所謂百神享之.亦可知也.
『慎徽五典.納於百揆』.是暴之於民也.『五典克從.百揆時敘』.是民受之也.所謂百姓安之.亦可知也.曰『黎民於變時雍』是也.然於天則雲薦.於民則雲暴者.蓋天遠而在上.是為尊者也.聖人於天.舉其所知.而取捨不在我.故云薦之也.民近而在下.是為卑者也.聖人之於民.顯其功業.而使之自附.故云暴之也.所謂受之者.即是與之也.
『舜相堯』『此之謂也』.孟子又言舜攝行堯事輔相之.得二十八年之久.非人所能為之也.乃天與之也.堯帝既崩死.舜率天下諸侯為堯三年喪.三年喪既畢.舜乃逃避堯之子丹朱而隱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而來者.不往朝覲於堯之子丹朱.而往朝覲於舜.訟獄有未決斷者.不往求治於堯之子丹朱.而往求治於舜.謳歌吟詠者.不吟詠堯之子丹朱.而吟詠舜:故曰天與之也.如此.然後往歸中國.履天子之位焉.如使舜不避堯之子.而居堯帝之宮.逼逐堯之子.是則為篡奪者也.非謂為天與之也.【泰誓】篇亦云天之所視從我民之所視.天之所聽亦從我民之所聽.是此天與之.人與之之謂也

註疏『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
正義曰:案【論語·堯曰】篇有此文.【書】亦有此.何晏曰:『歷數.列次也.』孔安國云:『歷數.天道.謂天曆運之數.帝王易姓而興.故言歷數謂天道.』

註疏『河南.南夷也』
正義曰:案裴駰云:劉熙曰:南河之南.九河之最南者是也.是知為南夷也.所謂中國.劉熙云:帝王所都為中.故曰中國

註疏『【泰誓】.【尚書】篇』
正義曰:孔安國傳云:【泰誓】者.大會以誓眾也.又雲天因民以視聽.民所惡者.天誅之而已

萬章問曰:『人有言「至於禹而德衰.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問禹之德衰.不傳於賢而自傳於子.有之否乎.孟子曰:『否.不然也.否.不也.不如人所言.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言隨天也.昔者舜薦禹於天.十有七年.舜崩.三年之喪畢.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之民從之.若堯崩之後不從堯之子而從舜也.禹薦益於天.七年.禹崩.三年之喪畢.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不之益而之啟.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啟.曰:「吾君之子也.」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舜之相堯.禹之相舜也.曆年多.施澤於民久.啟賢.能敬承繼禹之道.益之相禹也.曆年少.施澤於民未久.舜薦禹.禹薦益同也.以啟之賢.故天下歸之.益又未久故也.陽城.箕山之陰.皆嵩山下深谷之中以藏處也.舜.禹.益相去久遠.其子之賢不肖皆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無也.人無所欲為而橫為之者.天使為也.人無欲致此事而此事自至者.是其命而已矣.故曰命也.匹夫而有天下者.德必若舜.禹而又有天子薦之者.故仲尼不有天下.繼世而有天下.仲尼無天子之薦.故不得以有天下.繼世之君.雖無仲尼之德.襲父之位.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也.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益值啟之賢.伊尹值大甲能改過.周公值成王有德.不遭桀.紂.故以匹夫而不有天下.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已也.復歸於亳.太丁.湯之太子.未立而薨.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皆太丁之弟也.太甲.太丁子也.伊尹以其顛覆典刑.放之於桐邑.處.居也.遷.徙也.居仁徙義.自怨其惡行.艾.治也.治而改過.以聽伊尹之教訓已.故復得歸之於亳.反天子位也.周公之不有天下.猶益之於夏.伊尹之於殷也.孔子曰:「唐.虞禪.夏後.殷.周繼.其義一也.」』周公與益.伊尹雖有聖賢之德.不遭者時.然孔子言禪.繼其義一也.

文疏『萬章問曰』『其義一也』
正義曰:此章指言篤志於仁.則四海宅心.守正不足.則賢位莫繼.丹朱.商均是也.是以聖人孜孜於仁德也.萬章問孟子曰:世人有言.至於禹之代而德衰微.不傳於賢而傳於子.有諸此乎否.孟子答之曰:否.不然也.天與之賢者.則與賢者.天與之子.則與子.以其隨天如何耳.往者舜薦禹於天.及得十有七年.舜於是崩死.禹以三年服喪畢.遂避舜之子商均.隱於陽城.天下之民從禹.若堯之死後民之舜而不之丹朱也.禹其後又薦益於天.及得七年.禹即崩死.益以三年服喪畢.益遂避禹之子啟.隱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謳歌者皆不歸益而歸禹之子啟.咸曰:我君之子也.無它.以其堯子丹朱不肖.舜子商均亦不肖.而舜之輔相堯.禹之輔相舜而曆年多矣.施恩澤於民已久.天下之民所以歸舜與禹.不歸丹朱.商均也.啟以賢.能敬承續禹之治.而益又輔相禹但七年.其曆年尚少.不如舜相堯二十有八年.禹相舜十有七年之多.而施恩澤於民亦未至久.所以天下之民不歸益而歸啟也.又況啟有賢德.與丹朱.商均之不同耶.舜.禹.益相去年代己久遠.其子之或賢或不肖.天使然也.非人所能為之也.人莫之為然而為然者.故曰天使然也.人莫能致之此事而其事自至者.是其命有是也.言天與命者.究其義則一也.以其無為而無不為.故曰天也.天之使我有是之謂命.故曰命也.天下善否.天實使之然也.祿位器服.乃其所命故也.今丹朱.商均與啟三者之或賢或否.是其天也.天下之民或歸之或不歸之.是其命也.與【書】所謂天難諶命靡常.孔子云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凡此亦天與命之意也.匹夫之賤而有天下者.其義必如舜.禹.而又得天子薦之者.故得有天下也.故孔子不有天下.雖言有德.然而無天子以薦之者.是不有天下也.繼世之君.雖無仲尼之德.然而襲父之位.又非匹夫.故得有天下也.夫天之所以廢滅者.必若桀與紂之暴虐.然後無乃廢滅之矣.故益.伊尹.周公三者.不有天下.以其時值啟.太甲.成王三君皆賢.天不廢此三君.故益.伊尹.周公所以不有天下也.伊尹相湯王天下也.及湯崩死.太子太丁未立而喪.於是太丁弟外丙立.外丙即位二年崩.外丙弟仲壬立.仲壬即位四年崩.太丁子太甲立.太甲即位.遂顛覆湯之典刑.伊尹乃放之於桐宮.及三年.太甲乃自悔過.而怨其已惡.遂治身於桐宮.於是居仁徙義.以聽伊尹之教訓.復歸於亳都.反天子之位焉.周公之不有天下.若益之於夏禹.伊尹之於殷湯故也.孔子曰:唐.虞二帝.禪讓其位.夏禹.殷湯.周武繼父之位.其義則一.更無二也.謂其義則一而無二者.蓋唐.虞與賢.夏後.殷.周與子.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其為順天則一而已.故曰其義則一也.雲禪者.蓋唐.虞禪祭而告傳位.故曰禪也

註疏『陽城.箕山之陰.皆嵩山下深谷中』
正義曰:案【史記】裴駰注云:劉熙曰:陽城是今之潁川也.箕山.嵩高之北是也

註疏『太丁湯之子』『位也』
正義曰:案【史記】文.已具在【公孫丑】篇內.此更不錄.然【史記】乃雲外丙即位三年.今孟子云外丙二年.蓋【史記】不稽【孟子】之過也

註疏『丹朱.商均』
正義曰:堯.舜之子.皇甫謐云:娥皇無子.商均.女英生也

萬章問曰:『人有言「伊尹以割烹要湯」.有諸.』人言伊尹負鼎俎而干湯.有之否.孟子曰:『否.然.否.不也.不如是也.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樂堯.舜之道焉.非其義也.非其道也.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系馬千駟弗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有莘.國名.伊尹初隱之時.耕於有莘之國.樂仁義之道.非仁義之道者.雖以天下之祿加之.不一顧而覦也.千駟.四千匹也.雖多.不一眄視也.一介草不以與人.亦不以取於人也.湯使人以幣聘之.囂囂然曰:「我何以湯之聘幣為哉.我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哉.」湯聞其賢.以玄纁之幣帛往聘之.囂囂然.自得之志.無欲之貌也.曰:豈若居畎畝之中而無憂哉.樂我堯.舜仁義之道.湯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與我處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哉.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幡.反也.三聘既至.而後幡然改本之計.欲就湯聘.以行其道.使君為堯.舜之君.使民為堯.舜之民.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也.予.天民之先覺者也.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非予覺之而誰也.」覺.悟也.天欲使先知之人悟後知之人.我先悟覺者也.我欲以此仁義之道覺悟此未知之民.非我悟之.將誰教乎.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己推而內之溝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伊尹思念不以仁義之道化民者.如己推排內之溝壑中也.自任之重如此.故就湯說之伐夏桀.救民之厄也.吾未聞枉己而正人者也.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枉己者尚不能以正人.況於辱己之身而有正天下者也.聖人之行不同也.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矣.不同.謂所由不同.大要當同歸.但殊塗耳.或遠者.處身遠也.或近者.仕者近君也.或去者.不屑就也.或不去者.雲焉能浼我也.歸潔於身不污己而已.吾聞其以堯.舜之道要湯.未聞以割烹也.我聞伊尹以仁義干湯.致湯為王.不聞以割烹牛羊為道.【伊訓】曰:「天誅造攻.自牧宮.朕載自亳.」』【伊訓】.【尚書】逸篇名.牧宮.桀宮.朕.我也.謂湯也.載.始也.亳.殷都也.言意欲誅伐桀造作可攻計之罪者.從牧宮桀起自取之也.湯曰我始與伊尹謀之於亳.遂順天而誅之也.

文疏『萬章問曰』『自亳』
正義曰:此章指言賢達之理世務也.推正以濟時物.守己直行.不枉道以取容.期於益治而已矣.
『萬章問曰』『有諸』者.萬章問孟子.謂世人有言伊尹以負鼎俎割烹之事而干湯.有之否乎.
『孟子曰:否』『朕載自亳』.孟子答之.曰:否.不是也.伊尹耕於有莘之國野而樂行堯.舜二帝之道.如非其義與非其道也.雖祿賜之以天下之大.且不顧而若無也.系馬雖千匹之多.亦且不眄視也.非其義也.非其道也.雖一草介亦不取諸人也.以其伊尹所操守如是也.湯聞如此之賢.乃使人以幣帛之物往聘之.伊尹且囂囂然自得.而曰:我何為以湯之幣聘是為出哉.我豈如居處有莘之畎畝之中.緣此以樂堯.舜之道哉.湯至三次使人往以幣帛聘之.既至而後反然改本之計曰:與我居處有莘之畎畝之中.由是以樂堯.舜之道.我豈如使此君成湯為堯.舜之君哉.吾豈若使湯之民為堯.舜之民哉.我豈若吾身今得親見致君為堯.舜之君.致民為堯.舜之民哉.於是又曰:上天之生此人民也.是使為先知以覺悟後知者也.是使為先覺悟以覺悟其後覺者也.我今亦天民之先覺者也.我將亦以伊尹樂堯.舜仁義之道以覺悟今之民.如非我覺悟之.而誰能也.孟子於此又言伊尹思念天下之民.雖一匹之夫婦有不被堯.舜之恩澤者.如己推而內之於溝壑中也.其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然後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桀而救人民之厄也.我未聞有枉其己身而能正人者也.而況伊尹肯辱身負鼎俎割烹之事以為正天下者乎.且聖人所行之跡不同也.或遠處其身而不仕.或近而仕君.或去而不屑就.或不去以為爾焉能浼我哉.但歸潔其身而不污己而已矣.如是.則我所以但聞伊尹以堯.舜之道干說其湯.未聞以鼎俎割烹之事而要湯也.故【尚書·伊訓】之篇有云:天行誅伐.始攻之罪者.自桀宮起也.湯言我始與伊尹謀之.自亳地也.以此詳之.則知伊尹非事割烹之污而要湯伐桀者也.伊尹或遠而不仕.謂在有莘之野是也.或近而仕.謂湯三聘而往見之是也.去亳適夏.所謂或去是也.既丑有夏.復歸於亳.所謂或不去是也

註疏『伊尹負鼎俎而干湯』
正義曰:案【史記·殷本紀】云:『伊尹名阿衡.欲干湯而無由.乃為有莘氏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或曰伊尹處士.湯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從湯.言素王及九主事.湯舉任以國政.伊尹去湯適夏.既丑有夏.復歸於亳.』裴駰云:【列女傳】曰:『湯妃.有莘氏之女.』劉向【別錄】曰『九主者.有去君.專君.授君.勞君.寄君.等君.破君.國君.三歲社君.凡九品.圖畫其形』是也

註疏『有莘.國名』『人也』
正義曰:案【左傳】莊公三十二年秋七月『有神降於莘』.杜預曰:『莘.虢地.』又云:『虢國.今滎陽縣』是也.云『千駟.四千匹』.案【論語】.孔子云:『齊景公有馬千駟.』孔安國注云:『千駟.四千匹.』

註疏『伊訓』『牧宮』
正義曰:雲【伊訓】.逸篇之名.蓋今之【尚書】亦有【伊訓】之篇.乃其文則曰:『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孔安國傳云:『造皆始也.鳴條.地在安邑之西.』又云:『湯始居亳.』孔安國云:『帝嚳都亳.湯自商丘遷焉.』是則亳.帝嚳之都也.今雲殷都.即因湯居而言爾

萬章問曰:『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於齊主侍人瘠環.有諸乎.』有人以孔子為然.癰疽.癰疽之醫者也.瘠.姓.環.名.侍人也.衛君.齊君之所近狎人也.孟子曰:『否.然也.好事者為之也.否.不也.不如是也.但好事毀人德行者為之辭爾.於衛主顏讎由.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子謂子路曰:「孔子主我.衛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而主癰疽與侍人瘠環.是無義無命也.顏讎由.衛賢大夫.孔子以為主.彌子.彌子瑕也.因子路欲為孔子主.孔子知彌子幸於靈.不以正道.故不納之.而歸於命也.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必曰有天命也.若主此二人.是為無義無命者也.孔子不悅於魯.衛.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宋.是時孔子當厄.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孔子以道不合.不見悅魯.衛之君而去適諸侯.遭宋桓魋之故.乃變更微服而過宋.司城貞子.宋卿也.雖非大賢.亦無諂惡之罪.故諡為貞子.陳侯周.陳懷公子也.為楚所滅.故無諡.但曰陳侯周.是時孔子遭厄難.不暇擇大賢臣.而主貞子.為陳侯周臣也.於衛.齊無厄難.何為主癰疽.瘠環者也.吾聞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遠臣.以其所主.若孔子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何以為孔子.』近臣.當為遠方來賢者為主.遠臣自遠而至.當主於在朝之臣賢者.若孔子主於卑幸之臣.是為凡人耳.何謂孔子得見稱為聖人乎.

文疏『萬章問曰』『孔子』
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大居正.以禮進退.屈伸達節.不違貞信.故孟子辯之.正其大義者也.
『萬章問曰』『有諸乎』.萬章問孟子曰:或有人謂孔子於衛國主癰疽之醫者.於齊國主侍人姓瘠名環者.誠有諸此乎否.
『孟子曰:否』『何以為孔子』.孟子答之曰:否.言不如是也.但好事毀人德行者為此言也.夫孔子於衛主顏讎由.讎由.賢大夫也.彌子瑕之妻與子路之妻是兄弟也.彌子瑕乃謂子路曰:孔子如主於我.則衛之卿.孔子可得也.子路以此言告孔子.孔子遂曰:我有命也.以其得與不得皆命也.孟子於此言夫孔子進以禮而有辭遜之心.退以義而有羞惡之心.其得用與不得用.則曰有命.如為主於癰疽與侍人瘠環者.是無義無命者也.是孔子所不為也.然則孔子於衛主顏讎由者.以其義也.於衛不主彌子.以其有命也.以義則得其宜也.以命則得與不得無所憂也.然而孔子又嘗不悅於魯.衛二國.遂之宋國.是時宋國司馬桓魋將要求孔子而殺之.孔子乃變更微服而過宋.當此時也.孔子是遭其厄.不得已.遂至陳.主司城貞子家.為陳侯周之臣.孟子於此又曰:我聞觀遠方之來臣者.但觀其所為主者如何.則知其賢否也.今孔子如主癰疽與侍人瘠環.二人但卑佞之臣耳.為凡人也.何得為之孔子.今以司城貞子之行不可得而詳.由其諡而推之.則司城貞子亦為守正之臣者也.非癰疽.瘠環之比也.然則孔子當厄.不得己而主之者尚且如是.況癰疽.瘠環者.孰謂孔子肯主之乎.蓋司城者.今以宋六卿考之.則司城在司寇之上.右師.左師.司馬.司徒之下.其位則六卿之中也.古有司空之官.無司城之名.特宋有之者.按【左傳】魯桓公六年『宋以武公廢司空』.杜預曰:『武公名司空.遂變為司城也.』

註疏『癰疽之醫』.『瘠.姓.環.名.侍人也』.
正義曰:未詳其人.但以經文推之.亦誠然也

註疏『顏讎由』『靈公』
正義曰:案孔子世家【史記】云:『孔子自魯適衛.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是則顏讎由即濁鄒也.為衛大夫.又案魯哀公二十五年【左傳】云:『彌子飲衛侯酒.』杜預云:『彌子.彌子瑕也.是其有幸於衛靈公者也.』

註疏『遭宋桓魋之故』『陳侯周』
正義曰:案【史記】:『孔子自衛過曹.及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遂適鄭.與弟子相失.遂至陳.主於司城貞子家.歲餘.吳王夫差伐陳.取三邑而去.』由是推之.則司城貞子為陳國之卿.非宋卿也.亦恐史家謬誤.雲陳侯周.懷公子也.今案【史記·世家】『陳懷公之子名越者.乃為湣公』.又案【墓年表】『六年.孔子來』.是則陳侯周即湣公.是為懷公之子.湣公即位二十四年.楚惠王復國.以兵北伐.殺湣公.遂滅陳而有之.是歲孔子卒於魯.案【孔子世家】云:『孔子在陳三歲.晉.楚爭強.更伐陳.及吳侵陳.孔子遂曰:歸與歸與.』然則孔子湣公六年來至.居三歲.遂復適衛而歸魯.是湣公八年去陳也.由此推之.則孔子主於司城.是為湣公之臣矣.今孟子乃云為陳侯周臣.是陳侯周即湣也

萬章問曰:『或曰:「百裏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繆公.」信乎.』人言百裏奚自賣五羖羊皮.為人養牛.以是而要秦繆之相.實然不.孟子曰:『否.然.好事者為之也.好事毀敗人之德行者為設此言也.百裏奚.虞人也.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產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垂棘.美玉所出地名.屈產.地.良馬所生.乘.四馬也.皆晉國之所寶.宮之奇.虞之賢臣.諫之不欲令虞公受璧.馬而假晉道.百裏奚不諫.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已七十矣.曾不知以食牛干秦繆公之為污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不賢而能之乎.』百裏奚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秦.年七十而不知食牛.干人君之為污.是為不智也.欲言其不智.下有三智.知食牛干秦為不然也.卒相秦.顯其君.不賢之人豈能如是.言其實賢也.自鬻以成其君.鄉黨自好者不為.而謂賢者為之乎.人自鬻於污辱.而已傳相成立其君.鄉黨邑裏自喜好名者尚不肯為也.況賢人肯辱身而為之乎.

文疏『萬章問曰』『賢者為之乎』
正義曰:此章指言君子時行則行.時舍則舍.故能顯君明道.不為苟合.而為正者也.
『萬章問曰』『信乎者』.萬章問孟子.謂或有人曰百裏奚自賣五傺蛑皮於秦.為人養牛.以此而干秦繆公為之相.今信乃為實然乎.否乎.
『孟子曰:否』『而謂賢者為之乎』.孟子答之.以為否.不信然也.百裏奚.虞國之大夫也.晉獻公以垂棘之璧與屈產之乘.假道於虞以伐虢國.虞之大夫宮之奇諫之.令虞公無受璧與馬以借與道也.百裏奚不諫之.以其知虞公之不可諫而去之.遂往秦.時百裏奚年己七十歲矣.豈不知食養牛.干秦繆公之為有污辱也.苟如是.不知以食牛為污辱.可謂為智者.言不可謂之智者矣.知虞公為君不可得而諫.故不諫.可謂為不智乎.言如此可謂為智者也.又知虞公將亡其國.而乃先去之而之秦.不可謂之不智也.時得舉用於秦國.百裏奚知秦繆公可與有行其道也.遂輔相之.可謂不智乎.言可謂之智者矣.及輔相秦繆公.而顯其君名揚於天下.又可傳於後世.不為賢者而能如是乎.言百裏奚真賢者.乃能如是顯其君於天下.可傳於後世.如自賣而污辱其身.乃為成立其君.雖鄉黨邑裏自喜好名者.尚亦不肯為自鬻以污身.今乃謂百裏奚為真賢者而肯為乎.言百裏奚不肯為是也.蓋宮之奇者.按杜預【春秋傳】云:『虞之忠臣也.』

註疏『五羖羊皮』
正義曰:【說文】云:『羖.夏羊牝曰羖羊也.』

註疏『垂棘』『晉道』
正義曰:【左傳】魯僖公二年云:『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杜預曰:『荀息.荀叔也.屈產生良馬.垂棘出美玉.故以為名.四馬曰乘.』【史記】云:『百裏奚者.晉獻公既虜百裏奚以為秦繆公媵於秦.百裏奚亡秦走宛.楚鄙人說之.繆公聞百裏奚賢.欲重贖之.恐楚人不與.乃使人請以五羖羊之皮贖之.楚人許之.繆公乃釋其囚.授之以國政.號曰五羖大夫.』是其事矣.又僖公五年.云:『晉侯復假道於虞以伐虢.宮之奇諫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從之.晉不可啟.寇不可玩.一之謂甚.其可再乎為.」二年.假晉道.滅下陽是也.諺所謂「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其虞.虢之謂也.宮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冬十二月.晉滅虢.虢公丑奔京師.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歸其職貢於王.故書曰:「晉人執虞公.」罪虞.且言易也.』此孟子所以據且雲焉

打開手機掃描閱讀

收藏 書評 打賞

上一頁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