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8-26 02:16
卻說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二大夫,俱穿了夏姬所贈褻衣,在朝堂上戲謔。大夫泄冶聞之,乃整襟端笏,復身趨入朝門。孔、儀二人素憚泄冶正直,今日不宣自至,必有規諫,遂先辭靈公而出。靈公抽身欲起御座,泄冶騰步上前,牽住其衣,跪而奏曰:『臣聞「君臣主敬,男女主別。」今主公無【周南】之化,使國中有失節之婦;而又君臣宣淫,互相標榜,朝堂之上,穢語難聞,廉恥盡喪,體統俱失。君臣之敬,男女之別,淪滅已極!夫不敬則慢,不別則亂,慢而且亂,亡國之道也。君必改之!』
靈公自覺汗顏,以袖掩面曰:『卿勿多言,寡人行且悔之矣!』
泄冶辭出朝門,孔、儀二人尚在門外打探,見泄冶怒氣沖衝出來,閃入人叢中避之。泄冶早已看見,將二人喚出,責之曰:『君有薦,臣宜宣之;君有不善,臣宜掩之。今子自為不善,以誘其君,而復宣揚其事,使士民公然見聞,何以為訓?寧不羞耶?』
二人不能措對,唯唯謝教。泄冶去了,孔、儀二人求見靈公,述泄冶責略其君之語,『主公自今更勿為株林之游矣!』
靈公曰:『卿二人還往否?』
孔、儀二人對曰:『彼以臣諫君,與臣等無與。臣等可往,君不可往。』
靈公奮然曰:『寡人寧得罪於泄冶,安肯舍此樂地乎?』
孔、儀二人復奏曰:『主公若再往,恐難當泄冶絮聒,如何?』
吳公曰:『二卿有何策,能止泄冶勿言?』
孔寧曰:『若要泄冶勿言,除非使他開口不得。』
靈公笑曰:『彼自有口,寡人安能禁之使不開乎?』
儀行父曰:『寧之言,臣能知之。夫人死則口閉,主公何不傳旨,殺了泄冶,則終身之樂無窮矣!』
靈公曰:『寡人不能也。』
孔寧曰:『臣使人刺之何如?』
靈公點首曰:『由卿自為。』
二人辭出朝門,做一處商議。將重賄買出刺客,伏於要路,候泄冶入朝,突起殺之。國人皆認為陳侯所使,不知為孔、儀二人之謀也。史臣有贊云:
陳喪明德,君臣宣淫;纓紳衵服①,大廷株林。壯哉泄冶,獨矢②直音!身死名高,龍血比心。
①衵服:貼身衣服。②矢:矢言,正直之言。
自泄冶死後,君臣益無忌憚,三人不時同往株林,一二次還是私偷,以後習以為常,公然不避。國人作【株林】之詩以譏之。詩曰: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
征舒字子南,詩人忠厚,故不曰夏姬,而曰夏南,言從南而來也。
陳侯本是沒傫偅③的人,孔、儀二人,一味奉承幫襯,不顧廉恥。更兼夏姬善於調停,打成和局,弄做了一婦三夫,同歡同樂,不以為怪。征舒漸漸長大知事,見其母之所為,心如刀刺,只是干礙陳侯,無可奈何。每聞陳侯欲到株林,往往託故避出,落得眼中清淨。那一班淫樂的男女,亦以征舒不在為方便。光陰似箭,征舒年一十八歲,生得長軀偉干,多力善射。靈公欲悅夏姬之意,使嗣父職為司馬,執掌兵權。征舒謝恩畢,回株林拜見其母夏姬。夏姬曰:『此陳侯恩典,汝當恪供乃職,為國分憂,不必以家事分念。』
征舒辭了母親,入朝理事。
③傫偅:衣冠不整。沒傫偅:淹沒在惡中。
忽一日,陳靈公與孔、儀二人,復游株林,宿於夏氏,征舒因感嗣爵之恩,特地回家設宴,款待靈公。夏姬因其子在坐,不敢出陪。酒酣之後,君臣復相嘲謔,手舞足蹈。征舒厭惡其狀,退入屏後,潛聽其言。靈公謂儀行父曰:『征舒軀幹魁偉,有些象你,莫不是你生的?』
儀行父笑曰:『征舒兩目炯炯,極象主公,還是主公所生。』
孔寧從旁插嘴曰:『主公與儀大夫年紀小,生他不出。他的爹極多,是個雜種,便是夏夫人自家也記不起了!』
三人拍掌大笑。征舒不聽猶可,聽見之時,不覺羞惡之心,勃然難遏。正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
暗將夏姬鎖於內室,卻從便門溜出,吩咐隨行軍眾:『把府第團團圍住,不許走了陳侯及孔、儀二人。』
軍眾得令,發一聲喊,圍了夏府。征舒戎妝披掛,手執利刃,引著得力家丁數人,從大門殺進。口中大叫:『快拿淫賊!』
陳靈公口中還在那裏不三不四,耍笑弄酒。卻是孔寧聽見了,說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此席,不是好意。如今引兵殺來,要拿淫賊。快跑罷!』
儀行父曰:『前門圍斷,須走後門。』